“师父,您在沛县做过小吏,自然清楚,不论是德治,还是法治……归根到底,要人来执行。既然是人来做,就不免会有偏颇之处。您身为百官之首,务必要小心谨慎才是。”
萧何用力点头,“太子教诲,臣记下了。”
刘盈又走到一众武将的近前,他抬起头,仰望樊哙。
“姨夫,小民艰难,您应该最有体会,才几年光景,还望姨夫能不忘初心,切莫因为身居高位,就纵容手下,肆意欺凌百姓。”
樊哙连忙点头,“臣,知道了。”
刘盈又扭头看了看牢房,笑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竟然让我想通了这么多事……郅都把我抓进来,他也算是一个功臣。阿父,我想让他到东宫担当舍人。”
刘邦笑着点头,“你也需要一个人管着,他敢抓你,最合适不过!”
郅都怔了下,却摇头道:“陛下,有一事尚未解决,臣不好去东宫。”
刘邦道:“是挟书律的事情?”
郅都点头。
“废除了!”刘邦哼道:“此等恶法,理当早早废除。结果却拖延了这么久,这是朝廷官吏的失职!朕和太子在大牢之中,住了一晚,算是向天下无辜受害之人赔罪。如果下次再有恶法害民的事情,需要进大牢的,可就不是朕和太子了!”
这话听的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陛下和太子是替他们赎罪,这种事情,只有一次,谁敢奢望下一次?
真的再有,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刘邦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都散了吧,朕也要回宫休息了。”
天子登上车驾,吕雉也上了车驾,刘盈想找自己的车驾,吕后却沉着脸道:“这边来。”
刘盈不敢怠慢,急忙跑过来,上了母后的马车。
“盈,大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阿父年纪也不小了,不能陪你胡闹。再有这种事情,阿母不会客气的。”
刘盈连忙答应,“孩儿知道了,不会有下一次了……孩儿真的想通了。”
吕后哼道:“你又想明白了什么?一夜光景,你还想得真多!”
刘盈哈哈一笑,“母后,阿父治国以威,孩儿并非开国之君,又没有多年的积累,因此看到阿父怒骂朝臣,心中凛然,充满敬畏。可是在牢中一夜,畅聊秦法之后,孩儿想明白了,我固然比不上阿父,但如果以道理治国,以百姓之心为心。站在百姓这一边,站在道理的这一边。我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吕后眉头挑动,这话的意思,她自然听得懂,只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
“吾儿有什么打算?”
刘盈微微一笑,“母后等着看吧!”
刘盈没有多说,吕后只是哼了一声,也不多问,就看伱这個竖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盈返回了东宫,正好撞见张不疑和郅都,正在大眼瞪小眼。
“太子,他是小人!”
张不疑断然一指郅都,毫不客气道:“他故意冒犯太子,就是为了引起太子注意,从而平步青云,太子重用此人,让他担任东宫舍人,唯恐日后奸佞之徒,幸进之辈,会层出穷啊!”
刘盈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张不疑当即道:“太子,你该尽快驱逐了这个小人啊!”
刘盈又是不置可否,转身从里面翻出几件旧衣,扔给了张不疑和郅都。
“走吧,跟我去上林苑。”
两人都很懵,但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刘盈一起上马,直接到了上林苑。
足有好几个县的地方,都算是刘盈的地盘,造纸作坊就放在了这里。
不过刘盈没有带着他们去,而是领着两个人,到了一片庄稼地的前面。
刘肥,刘信,甚至是刘乐也在这里。
“盈弟,跑了满头汗,快擦擦。”
刘乐递了个手帕过来,刘盈胡乱抹了一把,就笑道:“阿姊,怎么样了,还好用吗?”
刘乐点头,“不错,我都想去试试了,大哥不让。”
刘肥憨笑道:“哪有公主下地干活的道理!”
刘乐道:“怎么没有,跟阿母在沛县的时候,我就下地干活,这才几年,竟忘了不成?”
刘肥道:“那也轮不到妹妹动手,我和信就行了。”
刘盈笑道:“你们俩还是少了,把他们俩也加上吧。”
说着,刘盈就把张不疑和郅都叫了过来,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曲辕犁,笑着道:“你们都去试试吧。”
张不疑大惊,“太子,你怎么让我干农活儿?”
一旁的郅都却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挽起裤子,走到了曲辕犁前面,仔细看了又看,才道:“这个犁杖好生精巧!”
刘盈笑道:“你耕过田?”
“为人岂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张不疑一怔,莫名挨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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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笑道:“那好,你就试试这个曲辕犁吧!”
郅都点头,刘肥主动过来,给他简单讲解,还真别说,郅都扶着犁杖,竟然真的耕田了!
等走了一个来回,郅都脸上都是喜色,情不自禁道:“好,真是好!”
刘盈笑道:“好在哪里?”
“轻巧、灵便、耕的深、转弯方便……最最紧要,只要一头犍牛就行!真是妙不可言!”
刘盈看了眼刘肥,“大哥,他说的如何?”
刘肥道:“曲辕犁的好处,都被他说明白了,盈弟,你的这位舍人不一般啊!”
刘盈笑道:“是比某些人有用多了。”
刘盈扭头看向张不疑,“你说郅都是小人,这话我现在不信了。一个会干农活,舍得两脚泥的人,绝不是小人。恰恰相反,如果只会夸夸其谈,做起事来,一无是处。这人如何,就不好说了。”
张不疑眉头紧皱,恶狠狠咬牙,下一秒,他也学着郅都,挽起裤腿,跳到了田里。
刘盈心情大好,直接让刘信教他怎么用。
郅都这边,也来劲儿了,扶着曲辕犁,重新开始干活。
张不疑这边,头一次干活,手忙脚乱,好几次把犁杖弄翻了,自己的小腿,手腕,也都有了伤。
所幸刘信帮着他牵住了耕牛,不然只会伤得更重。
就这样,磕磕绊绊,等到了黄昏时分,他总算能驾驭这架曲辕犁了。
眼瞧着一条笔直的垄出现在身后,张不疑也咧嘴笑了起来。
“我就说耕田不难,还不是手到擒来。”
刘信没说话,只是让他往旁边看看。
顿时张不疑就傻眼了,郅都那边,耕出来的田地,至少是他的三倍往上!
两个人同样干活儿,这差距也太大了。
眼瞧着太阳落山,也没有办法,只能收工回来。
郅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不无惊喜道:“太子,我还不太熟练,若是换成老农,还能更快一些……这个曲辕犁省去一牛,轻巧灵便,实在是好东西。”
刘盈笑着点头,“你估计比二牛抬杠快了多少?”
“能快五成以上,耕得更胜,加上省去的一牛,也就是说,同样的时间,可以耕三倍的田!”
刘盈竟然拿出纸笔,记了下来。
而后又看向张不疑,张不疑的脸红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也不错!”刘盈竟然夸了张不疑。
张不疑眼前一亮,就听刘盈继续道:“你家五世相韩,到了你这里,都不知道官几代了,还能学会耕田,就很不容易。你都能学会,只要有脑子的,估计就能学会了。”
张不疑怔了怔,突然一声哀嚎,气得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太子,你不能这么伤人。你要知道,我很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超过阿父的。”
“你要跟师父比啊?”刘盈惊呼。
“怎么?不行啊?”
“行!当然行。”刘盈笑道:“不疑师兄,你其实已经比师父强了。”
“什么?真的吗?”
“是啊,我敢担保,师父不会用曲辕犁。”
一句话,让张不疑万念俱灰,他直接摊在了田埂上,“我就是个废物,让我死了吧!”
刘盈只是笑笑,而后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咱们算一下,推广曲辕犁,可行吗?”
刘肥道:“这是个好东西,怎么不行?”
刘盈却是摇头道:“不是好东西,老百姓就会接受的……听人说只有岭南一年才有两季粮食。中原只有一季。种不好,就会饿肚子。曲辕犁也要花钱,也要学习使用,还要保证质量过关。如果随便一道命令下去,百官强行摊派,不管是不是能用,也不管会不会用,就一股脑塞给老百姓,让老百姓出钱购买。好事也会变成坏事的。”
郅都默默听着,他原本也是和刘肥想法差不多,可听刘盈这么一说,也是一惊。
“太子思虑周全,臣万分钦佩。”
刘盈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大牢住了一晚上,学会了一百姓之心为心而已。”
郅都眉头紧皱,半晌舒展开,感叹道:“臣却是不如太子悟性深。”
刘乐担心道:“盈弟,你没事跑大牢去干什么?”
刘盈笑道:“不光我去了,阿父也去了,我们在里面聊了好多……我们不能学秦法,应该帮助百姓,引导百姓,为百姓排忧解难。我打算邀请各地老农,一起来上林苑,学习如何使用,制造曲辕犁。”
刘信大惊,“太子,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让百姓学去,还怎么赚钱?”
刘盈微微一笑,“无妨,百姓填饱肚子,才会买其他东西……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来挣钱的!”
刘盈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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