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左看看,右看看,见只是这些人,他的眉头紧皱,怒而看向刘盈,“太子,你让我用这些人做事?”
刘盈点头,“这都是我给仲父精挑细选的。”
“精挑细选?”陈平急了,“这些人,庸碌贪鄙,昏聩无能。一心谋私,全无朝廷!”
吕释之翻了翻白眼,“曲逆侯,你说的人似乎是我吧?”
刘盈笑道:“二舅,恭喜你,答对了。”
吕释之气哼哼看向陈平,也包括刘盈。
陈平咬牙切齿,“我说这话,那是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像个人?”
这一句话,杀伤力太强了。
一众卧龙凤雏全都急眼了,我们不像人像什么?
周胜之一伸手,把陈买推了出来。
“曲逆侯,你说,他不是人,你是什么人?”
陈买也道:“阿父,别没事骂孩子,对当爹的不好!”
“伱给我闭嘴!”陈平暴跳如雷,“太子,国家大事,你怎么能如此儿戏?陛下也不会答应你胡来的!”
刘盈不爱听了,“仲父,你这就错了……他们也都在太学读书好几年了,还有人在南北军中历练过。萧禄和曹窋都在相府和御史台当过官,我这次是准备让他们充任郎官,护卫圣驾,再到缉事厂历练,然后就可以外放为官了。难道仲父在辅佐阿父之前,历练比他们还丰富吗?”
这话问住了陈平。
其实仔细想想,这帮小崽子的历练还真是挺丰富的。
当初刘盈被册封为汉王太子,他们就是太子侍卫,也算是参与了楚汉争鼎。
后来在太学读了好几年书……年纪大的,诸如萧禄、曹窋、吕台,都已经当官了。出名比较早的灌阿,现在是东宫都尉,统领羌骑。
剩下的这帮小崽子,也是参与了好些个衙门的事情,对朝堂政务算是门清。
从他们身上,也能看出大汉勋贵子弟的升迁路线。
首先是太学,好歹要混个学历出来。
然后是郎官,这一步非常关键,整個汉代,许多名臣都是从郎官发迹的。
所谓郎官,归中郎将统领,负责宫门安全,是皇帝贴身护卫,禁军中的禁军,最是紧要不过。
皇帝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这帮郎官离天子最近,最容易说上话,偶尔一句话让天子记住,就简在帝心,青云直上。
而且陪伴在天子身边,不只是保护安全的武夫,还有那些文采过人青年才俊……这样的人,更容易得到天子青睐,放出去之后,就是锦绣前程。
陈平怔住,他也没有料到,小崽子们居然成长这么快,不经意间,已经打好了基础。宛如一粒粒吸饱了水分的种子,含苞待放。
陈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胡须散满前胸,他也不年轻了。
可下一秒,陈平猛地抬头,看向这帮小崽子,咬牙切齿,“你们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我们怎么不能做事!”夏侯灶急了,“我阿父收礼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樊伉竟然也说道:“我阿父还私藏弓弩,我也知道!”
陈买竟然也道:“阿父,你买了好几个歌女……”
“住口!”陈平厉声断喝,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好啊,你们只会告自己阿父是吧?”
“不是!”周胜之大声怒吼,下一秒他又怂了,惨兮兮道:“我阿父已经被抓了。”
陈平脑袋嗡嗡的,他又看向了唯一一把胡子的吕释之。
“国舅你知道的总比这些竖子多吧?”
“那倒是……陈相想问什么?”吕释之淡然一笑,脸上充满了自信和从容。
陈平突然怔住,他终于想起来,吕释之这个货,虽然一身毛病,但他卡了个好位置。
他是皇后的二哥,陛下的舅哥,太子的舅舅……就这个身份,不知情的还以为吕释之手眼通天,无所不能呢!
当年项羽就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诸侯王,也不少往吕释之这里送礼。
还有地方的官吏豪族,谁都想买通吕国舅。
而面对这种情况,吕释之也秉持一个态度,来者不拒,绝不负责!
你们送礼我收,可是让我办事,那是痴心妄想。
可就是这样,往吕释之这里送礼的,不但不见少,还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渐渐地,吕释之也摸清楚了,这些人不是要让他办什么事,只是求个安心。
至少给吕释之送了礼,在出事之前,他们还能睡得安稳,出了事,也还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念想,不至于彻底绝望。
所以说吕释之知道多少事情,陈平也说不好。
他下意识看了看刘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这么一群东西,塞进缉事厂,或许就是刘盈的目的。
用好了,这真是一柄神剑啊!
想到这里,陈平竟然平静下来。
他思忖少许,就问吕释之。
“国舅,你看王恬启这案子,需要怎么办才好?”
吕释之轻笑道:“那要看陈相打算办到什么程度了?”
这话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陈平都起鸡皮疙瘩儿了。
他看了看其他人,又瞧瞧刘盈。
刘盈笑道:“仲父,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在东厂里面,你做主。我告退。”
刘盈背着手,乐颠颠离开。
两个老坏蛋,加上一群小坏蛋,不出意外,凑在一起之后,只会更坏。
这下子朝堂可不缺乐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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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陈平接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查周勃的事情。
刘邦交代他赶快回来,也是这个目的。
毕竟周勃是刘邦心腹当中的心腹,老流氓也不想真的办他。
周胜之、周亚夫,哭得稀里哗啦。
俩小子对天发誓,他们老爹跟王恬启没有任何往来。
什么档次啊,连个关内侯都不是,也想进绛侯的门?
“那你们阿父跟韩王信有没有来往?”
“没有!”周胜之断然道:“如果有,就灭了我们满门,把九族杀光,我们也没有怨言。”
“那你们阿父为什么要攻讦梁王?还说什么派曹相过去,以备不测?”
俩小崽子互相看了看,委屈地泪如雨下,“犬父啊,好好的活路不走,你怎么找死啊?不是我们不想救你,是你自作自受!”
周胜之哭了好半天,突然问道:“曲逆侯,你看如果我阿父死了,谁继承侯位啊?”
一句话,把陈平弄无语了。
怔了好半天,哼道:“你们高兴太早了。”
俩小崽子面面相觑,竟然有点失落。
周勃这事很容易查,他确实和王恬启来往不多。
攻讦彭越,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嫉妒彭越功劳,又打算借着除掉异姓王立功……总之都是一些龌龊的心思,还真没法定罪。
陈平将周勃的情况写清楚,也不等刘邦回京,就直接让人送去刘邦那里。
与此同时,陈平还让周胜之兄弟去见周勃,把他接出来。
此时的周勃,已经被关了好些日子。
军中大牢,地点并不固定,执行的也是军法。
既然是军法,就和普通的情况不同。
尤其是韩王信投靠匈奴之后,更是有人每天来拷问周勃。
最初周勃还不服气,“我是陛下近臣,堂堂彻侯,你们谁敢打我?”
狱卒呵呵一笑,“彻侯?皇亲国戚来了也一样!你赶快招供,为什么勾结叛贼?是不是打算背叛大汉?”
“你放屁!”
“你才放屁!”
狱卒挥动鞭子,狠狠抽在周勃身上,一鞭一道血,疼得周勃几乎昏过去……
他大声痛骂,狱卒痛下狠手,骂得越狠,打得越重。
仅仅一天过去,周勃就老实了,再也不敢骂人。
狱卒反复询问,周勃只是抵死不认。
等到第三天,见他还是不说话,狱卒就停了周勃的饭食,不给吃的。
又过了两天,水也给停了。
周勃又饥又渴,身上有伤,半条命都没了。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几句话就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的祸患,他简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子……那帮畜生,他们什么都不说,怂恿自己冲出来。
我是真傻!真的!
我就不该当这个出头鸟。
又熬了两天,周勃昏昏沉沉,已经奄奄一息。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脚步声音。
周勃一惊,还以为又来拷问自己,勉强睁开双眼,惶恐看着。
当他看到两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周勃鼻子一酸,几乎哭出来。
“胜之!亚夫!”
两个小崽子看到了阿父惨状,也吓坏了。
“快放出我们阿父!”
狱卒赔笑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有旨意,不能放人?”
“什么旨意?我们奉太子教令行事,谁敢阻拦?”周胜之猛地掏出一份教令,上面果然有刘盈的印玺。
狱卒看了看,连忙弯腰躬身,打开木栏,两个小崽子扑进去,抱住了周勃。
“阿父,阿父!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周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别晃了,再晃阿父就,就死了。”
周胜之和周亚夫猛地松手,又把周勃摔在地上,他眼前一黑,真的差点过去。
“乃公饿了,乃公又渴又饿!”
两兄弟听清楚之后,赶快给周勃喂下去。
周勃终于缓过一口气。
“阿父,你还行吧?”
周勃点头。
“那我们去见陛下。”
周勃又点了点头。
两个小崽子搀扶着周勃,艰难走出了军中大牢……周勃回头看了看,又瞧了瞧那几个狱卒,不由得叹了口气。
“过去我统领千军万马,自以为高人一等……如今才知道,狱吏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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