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近二十年,关振江再次见到石得仁,不胜唏嘘,仿如隔世之感。想到心头大患未除,加上外敌入侵、山西虎患成灾,内外交困,令他一筹莫展。一见到关召关领着石得仁进来,像在黑夜之中迷失方向见到光亮一样看到了希望,忍不住说出困扰心头大患,一如二十年前那样礼贤下士,问计石得仁。
石得仁听完后,那双三角眼骨碌悠转了几下,当堂向关振江献了一条加害张少飞的“一石二鸟”之计。
“好计!张榜招贤,重点张贴邱县云雾山一带,引张少飞上钩,静待张少飞见榜去山西服虎,暗中派朝廷武术教头惠明跟随。”关振江说到这里,目露凶光,“虎患除去之日,就是张少飞不在人世之时!即使除不去虎患,也逃不过惠明手掌心。实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
榜文贴出后,慈悲为怀的张少飞果然中计,匆匆辞别娘亲,日夜兼程赶往山西。
这天中午时分,张少飞进入山西境内云新县,心想:先到衙门了解一下情况,再作下一步打算。
张少飞来到云新县衙,只见衙门前聚集着一大群人,围在衙门前指指点点,大声议论。
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猎人模样的彪形大汉,姓王,名天豹,对着他身边那个留八字胡子,矮墩的人说:“覃天雷,我们兄弟俩情同手足,既然县太爷出面请我们,那么,县衙门能给多少奖赏?”
覃天雷朗声道:“纹银五百两!”
“哇,这么多啊!顶得上咱们干好几年啦!”王天豹惊喜地催促,“天雷兄,咱们收拾收拾出发吧!兄弟们,走啊!”
“且慢!”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姓李,名金明,人称智多星,大喊了一声,制止住跃跃欲试的猎人们。他转向站在身旁那两位陪同前去平息虎患的公差:“这两位大哥,你们山西也有猎户,为什么跑到云新来找我们?”
那两个公差,都是山西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一个叫张干,一个名王胜。他俩一犹豫,相互看了一眼,王胜说:“你们是咱们这一带最为出色的猎人,所以,县太爷就派我们来请你们啦!”
李金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县里的李老大还好吧?”
王胜脱口而出:“好什么好,让老虎撕下了一条大腿、半支胳膊,能好得了么!他……”
从现场的人们凝重的脸上,王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止住了话头。
李金明追问:“他,就是那群恶虎伤的吧?”
王胜只好点点头,说:“我们县里的猎户,有好几个人猎虎不成,反被虎害,无人再敢出面,所以……”
李金明说:“和我预料的一样。李老大的本领和手段,比我这两个兄弟还要厉害。他奈何不了那群猛虎,我这两个兄弟也就没有更好的伏虎法了。老虎能重伤李老大,看来非同一般啊!”
“县太爷说,请不到你们,要拿俺俩是问!这位大哥……”看到李金明无动于衷,张干转向王天豹、覃天雷:“这两位大爷,你们本领高强,一定能降伏那山老虎,请……”
刚才还兴奋异常的王天豹、覃天雷,这会儿却打了蔫,只想往别人的身后躲。
张干说:“你们若是能去,奖赏翻一番,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
覃天雷小声咕哝道:“若是把命搭上,奖赏一万两银子又有什么用?”
两位公差大失所望,正要离开,没想到,围观现场有一位生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说道:“两位差大哥,我去!”
所有的人不由一愣:“看你文质彬彬,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如何降伏那山恶虎?”
王胜说:“兄弟,你拿我们开涮吧?”
李金明也说:“你开什么玩笑?”
那人却一脸的严肃,郑重说道:“为民除害,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怎么会开玩笑呢?”
李金明打量这个年轻人,说道:“看你面生,请问贵姓,从外地来的吧?”
来人正是张少飞。他心想:这里离长安不远,恐有关振江耳目在这里,为防不测,不宜说出真实姓名。于是,向李金明拱手道:“这位兄台果然好眼力,免贵,姓曾,名阿成,从外地云游而来。”
“你是个游客而已,最起码的狩猎知识你懂不懂?你没听到那山恶虎连经验丰富的老猎手都伤了,看你斯斯文文的,如何能对付得了它们!”
张少飞拍了拍胸脯,充满自信地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张干见他说得坚决,不禁好奇地问:“这位曾阿成大哥,想必练过什么功夫吧?或许……”
“依我看,他或许是个只会念经的书人。不过,老虎可不是吃素的!”李金明插上话来。
“佛教禁止杀生,不能用弓箭、毒药、陷阱伤害老虎的性命,你就是念一辈子经,又如何能使老虎改邪归正,不再祸害民众?”其中一个佩剑的公差,更是失望地说。
张少飞说道:“佛祖释迦牟尼说过,一切众生都有如来智慧德相。所以,我相信能找到不使老虎伤害人命的办法。”说完,张少飞就想向外走。
李金明一把拽住他:“曾阿成,别胡闹!老虎不是猴子,你何必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张少飞说:“佛祖释迦牟尼曾经舍身饲虎,我若是为民葬身虎口,也算死得其所。再说,我也不会死。我曾经与一只老虎面对面坐了一个多时辰,它都没吃我。所以,我一定能想法平定山西的虎患。”
“真的?”
张少飞点点头。
众猎人见这个年轻人如此自信,便不再阻拦他。
张少飞跟随两个公差来到山西云新县衙门,张干、王胜向县太爷张柬文汇报后,张知县吩咐他俩个与曾阿成前后焦山猛虎出没的地方,协助消灭虎患。
路上张少飞努力思索着在天露山和云雾山与母老虎打交道的情景。那时人与虎虽然面对面。但人若是没有害虎之心,老虎便也没有伤人之意。
他再次想起了释迦牟尼佛舍身饲虎的故事,心里马上想道:老虎吃人,是因为饥饿;若是肚里有食,它当然不会冒险咬人。人们常说:饿虎扑食,饿虎难挡。饿虎之所以凶残,是因为饥饿威胁着它的性命!
响午时分,张少飞一行来到焦山脚下,在群虎伤人的山野里察看。他发现,这里方圆几十里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以草为食的兔子、野羊、梅花鹿等没了食物,远走他方。而老虎是一种有相对固定捕猎地盘的猛兽,它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找不到充饥食的动物,肚子饿时,自然会攻击闯进来的人类。
于是,他叫张干去买来食物,投放到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并渐渐将食物投向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天感地化,那群猛虎终于潜入大山深处,不见了踪影。
山西地区焦山的虎患就这样被张少飞平息了。
张少飞见此山光秃秃的,甚感奇怪,便信步察看起来。
张少飞离开后,突然,王胜发现一只大鹿站在山坳处,悄悄拿出背着的弓搭箭,“嗖”地向鹿射了一箭。
“啪!”未射中,箭支射进山坳旁边的泥土里。但是,那只鹿却站在原地未动。
王胜又搭箭拉弓。张干上前制止住他,悄声说:“千万别再射了,鹿的听觉最灵,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得没影了。而这只鹿一动不动,太奇怪了!咱们千万别冲撞了山神。”
王胜悄悄摸过去,看到地上一只小鹿被伏弩射死了。大鹿就站在小鹿身旁,他跳过去一推,大鹿砰然倒地。原来它早已气绝多时。王胜乐得蹦高:“这回赚啦,伏弩射死了一只小的,还搭上了一只大的,我们发财啦!”
张干说:“奇怪,这只大鹿是怎么死的?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也不像是病死的,更怪的是,它竟然站着自己死了。”
“管它怎么死的呢,只要肉没坏就行。”王胜沉思了一会儿,对张干说:“你剖开它的肚子看看。”
张干剖开鹿腹,看了一眼,吓得一跳老远。
王胜惊问:“怎么啦?”
张干声音颤抖着说:“它、它的心炸啦,肠子也断成好几截……”
两个公差正感怪异,这时,张少飞察看行过来,王胜、张干同声问:“曾阿成,这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大鹿的心怎么会碎了呢?”
张少飞虎着脸不做声。
张干悄悄对王胜说:“地上被射死的小鹿,一定是这只母鹿的崽子。母鹿见孩子被射死了,气血攻心,也就……”
王胜没好气地吼道:“别他娘的说啦!呸!呸!真他妈的晦气,把它们埋了算啦!”
王胜和张干垂头丧气,心里沉甸甸的。
王胜站在一旁,用手指甲反复掐着手心。半晌,他终于打破沉默,缓缓说:“我再不干这杀生害命的活儿啦。”
张干迎合道:“我也不想干啦。听说,像咱们这种练武杀生的人,死后会堕入地狱,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然后再转生成畜生叫别人一刀一刀地宰杀。”
“咱们现在改行怕是也晚了。咱们弄死了不少人兽,下地狱就下地狱呗。”王胜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时,张少飞说:“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和天下众生一样,本性是纯洁善良的,只是由于被欲望所累,不明白人生真正的目的,内心迷悟,才杀生。现在,你们内心已由浑浊开始变得清明了,知道了杀生是图财害命。这一念的产生便是觉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加上认真忏悔,罪业自然能消除。”
王胜怀疑地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吧?咱们杀了不少动物,跪在佛像前忏悔几句,就没事啦,不用下地狱啦?那么,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大开杀戒,都可以干坏事,只要之后忏悔一下就行了……”
张少飞严肃地说:“你说的不是忏悔,而是祈祷。真正的忏悔,是无相忏。什么叫忏?什么叫悔?忏悔,是坦白以前的过失,对以前所有的罪过、愚迷、骄诳、嫉妒等罪过全都坦白。悔,就是断除以后可能发生的过错。对所有的罪恶行为,现今已经觉悟的,今后全都断绝,永不再犯,这就叫悔。如果只知道坦白从前的过失,而不断排除以后可能发生的过失,是明知故犯,怎么能赎罪呢?”
张少飞的一番话,说得他们心动了。张干走到张少飞面前说:“曾阿成贤弟,你是活菩萨吧?是专门来这里度化我们的?”
张少飞谦逊地:“你说笑了,我不过是佛门一个学子,修行还差火候呢。”
“不管怎么说,你比我们明白。像我这样,一生作恶多端,滥杀生灵。如果罪业有形,恐怕这间房子都盛不下,你能帮我忏悔罪过吗?”张干开诚布公地说。
张少飞轻松地说道:“好说,你把你的罪业找出来,我帮你忏悔掉。”
张干抓耳挠腮,又翻翻身上的口袋,不好意思地说:“罪业不是有形的东西,不好找。”
张少飞一笑:“既然找不到罪业,罪业不就忏悔掉了吗?”
张干一愣,接着高兴地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扔掉了所有的罪业。谢谢,谢谢曾大师!”
张少飞说:“从前所有的罪业,空幻如镜花水月,只要痛改前非,不再造恶,就是真正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