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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隐喻(2)

    这时,那头毛驴可能栓在树下太久失去自由,在使劲想挣脱缰绳的束缚。

    青年禅僧借题发挥:“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经书,本来是指示真理的工具,若是将它当作了真理本身,不啻将自己固定在了拴驴的桩子上,若想再挣脱,可就难上加难了!”

    中年法师再也不饥肠辘辘,反而腹中满满——他羞愧交加,被自己的无能气饱了。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省得在一位村姑与一老一少面前丢人现眼……

    地缝自然没找到,就是找到他也钻不进去。于是,他只好挑起担子,惶惶如被人发现的小偷,落荒而逃!

    中年法师走后,乐志丹伸出双臂,发出胜利的欢呼。高兴够了,他转身对青年禅僧说:“你很不错。你叫什么?”

    “怀才。”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再去摘上一篮沙梨,我带你去见张少飞大师。”

    怀才却说:“谢谢姑娘的好意。我想,我自己能摸到那个地方。”

    “有我领路,你不会绕弯。再说,由我介绍,阿飞哥收留你做徒弟的可能性更大。”

    怀才严肃地说:“姑娘,我肚子饿了,你能代替我吃饭吗?所以,自己的路还是自己走。这样,虽然可能绕弯,但体会得更深切。起码,锻炼了脚力。”

    说着,怀才起身向佛仔墩的方向走去。

    乐志丹不由愣住了。他望着怀才的背影,喃喃说道:“这家伙,与阿飞哥一样,像是很有来历……”

    这个怀才,果然很有来历。

    公元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圣诞之日,六道白色瑞气从金州安康迸射出来,直冲天际。古来几乎所有的皇帝老子都喜欢各种各样的祥瑞、吉兆,所以刺史大人不敢怠慢,马上奏报朝廷。

    唐高宗李治问太史令:“此气何瑞?”

    是啊,大地之中不能平白无故冒白气吧?

    太史令解释说:“释迦牟尼佛诞辰现瑞,自然与佛门有关。六条白色瑞气,象征着佛门的六界与六道,预示一位高僧降生了。在于金州、安康分野。”

    这时,金州太守韩偕也在瞻见瑞相之后具录上奏。于是高宗皇帝传令韩偕,让他亲自去慰问道贺。韩偕追根溯源,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应瑞而生的人怀才。

    怀才15岁到荆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当时是天下名寺,学僧云集,学习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风。

    怀才在这里学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着一团黑漆,心地未明,性光未现。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没有切入佛学的根本,不是契入禅机的最佳途径。对于禅的领悟,可说是不得要领,对自己不适合。于是,他毅然舍弃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与一位同参——了然禅师结伴来到了中岳。

    当时,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老安禅师。

    老安禅师将了然留了下来,而仅仅看了怀才一眼,便说道:“我不是你师父,你的师父在岭南。”

    在送他前往岭南的时候,老安禅师莫名其妙地说:“当年,我因张少飞师弟吃了一粒道(稻)种,今日还他一个佛种!”

    在老安禅师的鼓励下,怀才辗转数千里,从繁华的中原来到了遥远偏僻的荒蛮之地岭南。

    当他沿着清泠泠的新江走到天露山门前时,正是日暮时分。张少飞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似的,恰巧站立在佛子墩的台阶上。

    夕阳洒金,为宝林寺长长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的确,在怀才看来,这不啻是通向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不知是张少飞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夕照余辉从侧面的映照,张少飞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几许神秘、几许神圣;几分亲切,几分威仪;几多清凉,几多慈悲……

    “你从哪里来?”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因了是从张少飞大师口中说出来的,便充满了无限的禅机。

    怀才若有所感,若有所觉,若有所得,若有所悟,可是,却又无从下手,无法契入。他有几分羞涩,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潮。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说:“弟子怀才,从嵩山而来。”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张少飞怪怪地问道。

    怀才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乎有团东西,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他愧疚难当,深深垂下了头。

    这时,一位风度不凡的年轻僧人,仰着头走进了过来。他的禅杖震得地面咚咚作响,似乎是在告诉旁人,我来了,你们统统给我让开!

    怀才迎上去,施礼问道:“道兄从何而来?”

    年轻僧人并没还礼,傲气十足地说:“听说,这里来了个不识字的流浪汉来冒充六祖。带我去看看,他的须弥山有多高!”

    怀才并不动气,不焦不躁说道:“六祖的确不识字,但绝对不是冒充的。”

    年轻僧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怀才见张少飞正坐在大石上与雷公商量事情,刚对张少飞耳语了几句,年轻僧人禅杖捣地的声音已笃笃地传来,震得大石的空气也抖了起来。

    张少飞与雷公相视一笑,仿佛对这种行为司空见惯。石阶下,乐志丹正在分梨给大家。

    雷公拿着沙梨,别有意味地说:“沙梨,熟了爽脆、清甜解渴,未熟生硬涩口。”

    乐志丹问:“那怎么办?”

    雷公果断地说:“他太生硬了,你给他兜头浇一瓢凉水!”

    张少飞说:“与其生硬涩口,不如让其熟了!”

    他们说话时,年轻僧人早已走到跟前。见张少飞等人对他视而不见,且言谈中有影射他的意思,他便重重将禅杖往地上捣了一下,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许是禅杖的震动,一片因病变而枯黄的树叶飘飘落地。

    张少飞捡起来,对着树叶感叹:“大好时光,你不好好生长,反而染病枯黄,可惜,可惜!”

    怀才看了年轻僧人一眼,说:“谁叫他自己招惹虫害呢,活该!”

    张少飞一笑:“那么,怀才你说,这一树的枝叶,有的欣欣向荣,有的枯黄萎缩,是向荣的好,还是枯萎的好?”

    “当然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树叶好。”怀才随机而答。

    张少飞点点头说:“如是,如是,那就向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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