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惠能回到洛洞村边与梁金莲道别,回到石门,已经是月上柳枝头,李氏也已经上床入睡了。
惠能轻手轻脚地拿起那袋早已晒干的山草药,趁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山去了。
月光如水,月夜如梦……
惠能走出石门,经过护洛桥,翻过风门坳,身轻如燕飞越天露山溪涧,沿着龙山向南而行。
下到半山,便能越过两条溪沟的小桥流水,龙山,便遥遥在望了。
来到龙山山麓,清澈的溪水静静地绕山而过。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与这里的青山绿水相映衬,更令惠能感慨万千……
龙山,位于新州县城南部集成镇(现六祖镇),这片古老的土地,具有悠久的历史,秦汉时期的香火如缕不息绵延至今。自南向北纵贯全镇的卢溪河,波光潋滟,秀丽明媚,给一河两岸的大地平添几分灵气,同时也浇灌出两岸的秀丽风情。
龙山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岭南名山,背靠青山,面向卢溪原野,远看状如高僧身上披的袈裟,故又称作“袈裟岭”;岭上有三高峰,人们叫“三宝顶”,有一条山脉从“宝顶峰”蜿蜒而下,状若游龙,海拔164米,故又名“龙山”。
岿然屹立的龙山,以其静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声的禅机,象征人类灵魂的再生和洗礼。
龙山,山不高而钟灵毓秀,卢溪河,水不深而清澈明净,当惠能从悠久的历史和那玄妙的冥想之中回到这块现实的土地上,便再次感觉到这河水的清澈和青山的葱翠,这一切让他更加感悟到生命的短暂、珍贵和美好。
惠能静静地品味这里的每一缕空气中所散发出的禅意……
那群山环抱下的龙山,菩提慧声,焚音和物,水流如吟,青峰似画,处处禅机,风光无限。
惠能依依不舍地离开龙山,穿过一大片水田,就到了后梁村李小兰的家。
这时,惠能仰视夜空,半边明月挂在后梁村上空,宛若一竹竿高,让他伸手去摘。也好像代表李小兰在跟他亲切地打招呼:“阿能哥,你可回来了!”
惠能高兴极了,几乎要跳起来,喊起来。他要给李小兰和她爹娘报喜:惠能回来了,当上禅宗六祖了,现在回来探望您们了!
惠能三步并做二步走到村的西头。突然,在朦胧的月色下,他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疑似武僧的身影出现在村西口,正向这边行来。
“不好……”惠能不由得在心里暗叫,随即闪身躲进村路边那堆稻草丛中。
不一会,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惠能躲在草丛里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两个人,正是东禅寺里的武僧。
行在前面那个身材魁梧的武僧,就是他刚到黄梅东禅寺,拜见五祖弘忍时打了他一巴掌的洪德,是个有奶便是娘的鲁莽之夫,在东禅寺,除了神秀,就与影隐走得最近。
走在后面那个身材矮墩的武僧,姓江,名一彪,是个颇有心计、武功了得之人,在东禅寺,人称矮脚虎,影隐的狗头军师。
正当洪德行过路边草丛之时,行在后头的江一彪对着前面的洪德说:“洪师兄,走这么快干嘛!停下等等我。”
洪德放慢了脚步,有点不耐烦地向着江一彪说:“江老弟,你还这么认真干啥,释如龙他们都打道回去了,留下我们在这里活受罪。依我看,还是快快返去再睡返个回头觉。”
“我内急,等等我,我在稻草堆方便一下。”江一彪边说边行到惠能藏身附近停下,解开裤头撒起尿来。
洪德伫立在前面,转过身来,向着江一彪说:“喂,江老弟,我问你,在东禅寺,就数你与影隐最好,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对惠能赶尽杀绝呀?”
“洪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等会告诉你吧……”江一彪方便完后,行到洪德面前,“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洪德:“行!”洪德声音如沉雷。
惠能透过稻谷堆的缝隙,只见江一彪趋步上前,对着洪德,神秘地说:“洪师兄,说出来,你做梦都不会相信,这个影隐,竟然与那个惠能有杀身之仇……”
更深夜静,惠能躲在稻草堆里,听得清清楚楚,内心“格登”一跳,不由得搜索枯肠,抚心自问:“怎么可能?”
此时,只听见洪德说:“江老弟,不可能吧?惠能生得面慈目善,心地又好,平时,我见他为人热情大方,肯吃亏,处处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与影隐有杀身之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江一彪:“是他亲口说的。”
洪德:“哦?那……这事……就是真的了?”
“不过……”江一彪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洪德追问。
“是在他发开口梦时说的……”江一彪老实地说。
洪德:“哎,我说江老弟,梦里的话你都信,亏你这么聪明,还是个师爷呢!”
江一彪:“洪师兄,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后来越听越有门有路,我就信了。”
洪德:“怎么个有纹有路法?”
江一彪:“有天晚上,影隐叫我陪他到外面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头呼呼大睡,说起了梦话。开始时,他说,大师兄神秀离开东禅寺了,五祖圆寂后,六祖就非他莫属了……”
洪德:“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对惠能赶尽杀绝呢!”
江一彪:“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他说要报杀身之仇。”
洪德:“怎么个杀身之仇?”
江一彪:“他在梦中说,惠能他献计新州知县张中昌用了一招‘引蛇出洞’,破了他和崔得富奸杀新州顶村伍猎户的女儿冯飞燕一案,他和崔得富被判处秋后问斩。”
躲在稻草堆里的惠能,听到江一彪如此一说,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处斩那天,他亲眼所见阎发奎和崔得富被押赴刑场处斩的,为何阎发奎还活着?
正当惠能苦苦思索之际,只听得江一彪又说:“影隐在梦里得意地说他好在他大哥够醒目,买通狱卒,找了个与他身材、相貌一样的人,用了一招‘瞒天过海’,做了他的替死鬼……”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押赴刑场处斩时,两个罪犯的头部都用一块黑布遮盖着呢。”此时的惠能,方如梦初醒,算是完全明白了。
紧接着,惠能又听到江一彪说:“洪师兄,你说这惠能的未过门媳妇,也真够漂亮的,上次释如龙和我们亲自登门一见,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洪德:“是啊!惠能这个南蛮子,艳福不浅,如果那次不是刚好碰见新州张刺史在她家中,得知张刺史是她爹的学生,当朝宰相李淳风是她爹的至交,我想释如龙肯定会依照影隐的吩咐,先奸后杀了。”
江一彪:“依我看,后杀倒不会,这么一个大美人,谁不怜香惜玉?奸是肯定的了。”
洪德:“今天,释如龙他们收队回去了,却留下俺哥俩在这里干这份苦差,真是气煞俺也!”
江一彪:“我看倒未必,每天能看到这位大美人,依我看,这可是份美差!再说,万一惠能到来,捉住他回去交差,我们就立功了。又再说,每天能看到绝色美人,闻一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老弟,想不到你是色中饿鬼,这么好色呀!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走吧,现在就去李府墙外,闻一闻她从睡梦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吧。”洪德说完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惠能躲在稻草堆里,过了一袋烟的时间,确认洪德和江一彪走远后,才从稻草堆里出来,环视四周,静悄悄的,心想:这个影隐原来就是阎发奎,怪不得他一路穷追不舍,招招狠毒,竟然放火烧山想烧死我……幸好苍天有眼,佛祖保佑逃过此劫;那个释如龙也非等闲之辈,还留有后手捉拿我……
惠能想到这里,忍不住看着月光下的李小兰家大院,屈着手指数着,暗暗自语,“算来,与五祖分别南遁隐深山野岭,迄今还未到出山弘法之时,看来不无道理。”
惠能伫立在稻草堆旁,深情地望着不远处李小兰家那座青砖大屋,夜雾淋湿了他的衣服,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带不走他对李家大院深深的向往与眷恋,他就这样伫立在稻草堆旁,几次迈开脚步,欲往前去……
此刻,他心爱的人就在眼前,李家大院的门仿佛在向他敞开着,而大门拐角的暗处,洪德和江一彪正在虎视眈眈地在那里候着……他欲去不能,这是多么难言的悲伤!
惠能昂首望着月光下那熟悉的李家大院,眼眸泛起了泪光,理智的他终究没有再让眼泪滴下。
他暗暗自语:“这里不宜久留,一切等待出山之日,再作打算吧。”他忍住了眼泪,一转身,大步离开了后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