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地处金陵钦天山,又名鸡笼山。
这里是大明最高学府。
国子监的学生,主要是皇亲国戚以及一干官员子弟。
除此之外,便是没有考上进士的一部分举人,通过筛选之后,进入国子监,称为“举监”。
以及在地方上声望很高的儒生,通过推举进入,称为“贡监”。
整体上来,入学要求非常严格。
一般的人,连国子监的门都摸不着。
朱元璋创立国子监之后,又接着创下历事监生制度。
凡是国子监的学生,即使科举不中,只要下去“历事”,经过考验之后,便可以入朝为官。
享受着如此之好的待遇,国子监的学生,自然也都自视甚高。
而他们最喜欢做的事,一是写诗赋词,二便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了。
今日,一群国子监的学生,正在清谈。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真写得好!”
一名学子眺望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感慨万千。
另一名学子笑道:“南王殿下被当世大儒方孝孺拜,被誉为当世第一才子,自非常人能及。”
“最难得的是,这可不是苦思许久的作品,而是在集贤楼中,当场出题,即兴而作,竟能写作如此佳句,南王殿下之才,直如长江之水。”
几人都不吝赞扬。
言谈之间,对朱允熞钦佩不已。
也难怪。
如今朱允熞的大名,在文坛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上至国子监的祭酒,翰林院翰林,下至贩夫走卒,说书先生,青楼歌妓,都会吟一声“滚滚长江东逝水”,唱一句“朱颜辞镜花辞树”。
声名誉隆,粉丝自然也多。
这几名学子,就是他的“粉丝”了。
“陛下封他为南王,是不是有意立他为储君呢?”
一名学子突然问道。
另一名学子立刻接言:“这不明摆着的事吗?何为南王?南面而称王。”
“自古封王者,岂有这样封的道理?”
“这不就是有意立他为储君,让他日后称帝吗?”
此言一落,又有学子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立他为储君,却要这般大费周章?”
旁边的学子笑道:“南王是四皇孙,非是嫡长子。立他为储君,有违立长不立幼的古训,朝中的大臣,如何能接受?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迂腐,迂腐!”立即有学子反驳道:“圣人并没有说过立嫡不立贤,立长不立幼。”
“素来帝位传承,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嫡长易分,贤却难明。”
“可如今南王之才,百倍于其兄长,有目共睹,世所周知。”
“执掌天下,正合天纵之姿,自当立南王为储君,又岂能为古训所限?”
大明时期,保守派的思想仍占绝大多数,但也不乏敢于挑战传统,打破陈旧观念的人。
这名学子,便是如此。
他这番说出来之后,一时间,竟没有人反驳。
“我听闻如今市井当中,都在流传“大明兴,南王帝”,传言南王本是天上的帝君转世,合该当我大明皇帝。他若继承大统,我大明就当兴。”
“此事我亦有所耳闻。”
“我还听说,金陵城的百姓,要集体上书朝廷,请立南王为储君啊。”
“做得好啊!民心如此,看朝廷中那些老顽固还怎么阻拦。”
“此事应由我国子监学生为之,且能落后于一群百姓?”
“说得不错。真要上书,也应该是国子监带头。”
“这恐怕不好吧?立储之事,岂是小可?非是我等学子所能轻易置言的。”
“怕什么?圣意本就有意立他为储君,我等顺圣意而为,又何须顾虑?”
“对!那还等什么,我等即刻就上书吧。”
……
国子监一群学生商议之后,当即决定,上书朝廷,请立朱允熞为储君。
不过,大多数兴奋无比的学子,并没有注意到,有几名学子的目光在相互对视,竟流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味道。
……
……
……
天界寺。
金陵三大寺,大报恩寺此时还没有修建,灵谷寺因为朱元璋修建孝陵,下令迁址。
眼下的天界寺,就是金陵最大的寺庙。
朱棣回北平之后,道衍便在这里挂了单,在寺中住了下来。
暗地里,他手下仍有不少探子秘密行动,将打探到的消息传递过来。
“今日城中数千百姓,集体请愿,请立南王为储君?”
“国子监数百学子,签名上书,请朝廷立南王为皇太孙?”
“市井之中,发现鱼腹藏书,言大明兴,南王帝?”
“凉国公蓝玉,率先上书,请立南王?”
“朝中勋贵武将,闻风而动,跟随凉国公,请求陛下立南王为储君?”
“文官,御史,也纷纷上书,言南王乃神童转世,圣人再临,当立为太孙?”
“连京畿大营的军队将士,也蠢蠢欲动?”
……
一桩桩,一件件的信息,汇报上来,道衍立即便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风声。
“朱允熞不应有如此之大的号召力,他不过七岁,在朝中也无根基。”
道衍摇了摇头。
朱允熞除了诗名很盛之外,再就是做过上书请收商税,杀吴忘庚一家等事情。
如果一个人写诗写得好,就有人说要拥立他为储君,那一定是天大的笑话。
神器之重,岂是诗词文章写好就能授予的?
最无知的人,也不会这样的认为。
但眼下这场请立储君的风波,竟越闹越大,那背后的原因,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是朱允熞,朱允熞也不会这么蠢,这等于是在逼当今陛下。”
“陛下是何等人物,岂会受人相逼?”
“这样做除了引来雷霆震怒,不会有什么好处。”
“那……”
道衍沉思着,突然眼前一亮。
“想不到啊!我原以为黄子澄、齐泰等人,都只知死读书,不通世务,想不到他们竟然也能用出如此计策。”
“反其道而行之,以拥立为名,行捧杀之实。”
“不过,陛下会中计吗?”
道衍沉眉思索。
旋即,他摇了摇头,但脸上还有犹豫之色。
“此策并不算高明,我能看出来,陛下亦能。”
“但帝王之心,最是多疑。”
“纵是陛下能看透一切,也难免不在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如此一来,南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既然如此,我何不再添一把火呢?”
“陛下已经立了三位皇孙为王,燕王再想立为储君的希望,极为渺茫。”
“那将水搅浑,就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道衍思索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来人!”他吩咐道:“我即刻写几封信,你等将其送入京畿大营的几名将领。”
燕王带兵多年,在军中的威望颇高。
虽然燕王带的将领,主要是边军,但也有不少人,调动到了京畿。
眼下蓝玉已带头上书,再让那些将领在营中暗暗鼓动一下,让营中的将士,也都请求立朱允熞为储君,水就真的搅浑了。
朱元璋可以传位给朱允熞,却绝不会允许有人从他手中“抢”!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朱允熞还有希望当储君吗?
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反手告朱允炆和朱允熥一状,指责他们两人才是这次风波的罪魁祸首……
三人都先后出事,燕王朱棣就真的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道衍暗暗想着,一丝笑意浮上眉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