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十三弟那边,你也该去看看!”
“臣妾听说……昨日睿王就去了!”
东宫内宅之中,元春正替朱景源整理衣衫,不停絮叨说着话。
按道理说,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该侍女来干,可也是少数能亲近太子的机会,元春又岂能轻易错过。
朱景源面无表情,徐徐说道:“十三弟不会有事,况且这几日要看奏疏批答,还要对几件大事细致分析……”
“过几天商讨西北局势,父皇还令我写出平定边疆的见解,着实难挤得出时间!”
“我说姐姐,太子爷各项事多,你别再跟他找麻烦了!”
说话的是另一位侧妃王怡,她的出身比元春低些,父亲也只是个举人而已。
相较于元春,王怡要更得太子喜欢些,只因其更懂得逢迎奉承,让朱景源有了男人的感觉。
当然了,也因为王怡一心邀宠媚上,导致她并不得皇后喜欢,所以进宫请安多是由元春去。
“如今……不知多少人想寻太子爷错处,太子爷当下最要紧的是不出错,哪还能管别人的事情!”
即使朱景源再喜欢王怡,听到对方这样说话,此刻也板起脸教训道:“怡儿,不可妄言!”
“我与十三弟,手足之情溶于血脉,怎么能说是别人的事!”
“臣妾说错话了,求太子爷宽恕!”
王怡一副小鸟依人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很容易让朱景源生出保护欲。
元春最看不惯王怡这副德行,此刻直把头转到了一边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若是先太子妃还活着,以王怡眼下这狐媚样子,只怕早被拖出去打嘴巴了。
“启禀太子爷,高先生已到外书房了!”
本来还想安抚王怡,听到这话朱景源当即说道:“领高先生到了前厅看座!”
“是!”
相比于外书房,前厅要更正式些,足以凸显对高书言的礼遇。
经过这几天的交割,高书言几人已正式脱离东宫,成了闲云野鹤之人。
为了不再授人以柄,不再给朱景源带来麻烦,他们这被罢免的几个人,都已陆续离开京城。
高书言是最后一个走的,在走之前也会来拜别太子,再过两天他可连皇城都进不来了。
当朱景源赶到前厅时,见到了已经褪去官服的高书言,外表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富家翁。
直到靠近之后,他才发现这位陪伴自己二十年的老臣,如今两鬓已是斑白。
“草民高书言,参见太子殿下!”高书言行了大礼。
朱景源连忙走上前去,将高书言扶了起来,同时说道:“先生不必多礼!”
“谢太子殿下!”
二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只听朱景源问道:“先生行装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明天就出发!”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可听高书言亲口说出来,朱景源还是觉得伤感。
似是与他悲戚之情有了共鸣,高书言心情也变得沉重,一时二人竟都沉默下来。
“此去山东,路远水长,先生可要保重!”
当下这交通和医疗条件,长途跋涉具有极大风险,对高书言这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老臣不着急返乡,打算跟王金茹去金陵看看,据说他家种了十几亩的紫金竹!”
王金茹也是太子府属官,同样在被罢免几人之中,昨日便已来向朱景源辞了行。
“先生这是……”
高书言洒脱一笑,答道:“不瞒太子……如今虽是被罢官,臣倒并无太多失落之处,只觉得无官一身轻!”
“劳碌了大半辈子,臣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倏然之间已是垂垂老矣,却还未来得及看遍这大好河山!”
“此番被黜,让臣再无羁绊,正好到处走走看看!”
朱景源本以为,高书言蒙冤被罢会心有不甘,会愤怒会难以接受,却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心态。
这让朱景源放松了许多,于是笑着说道:“高先生能这样想,那便太好不过了……人生苦短,是该及时行乐!”
接下来二人聊得了很多,聊天的地方也从客厅到了花园,最终来到了一处亭子。
此刻十丈之内,并无内侍宫女随行,两个人都很轻松随意,聊的也不是朝局党政,而是如何过轻松写意的生活。
见周边无人,高书言突然语气低沉道:“殿下……”
本来气氛还很欢快,但此刻高书言表情严肃,语气也变得格外郑重,便让客厅内的轻松消失不见。
“先生请说……”
“老臣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那些人不会放过攻诘太子,往后您可得小心!”
这话饱含深情,不得不说高书言很忠心,只是以往太“专横”了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朱景源叹息道。
“臣有一言,万望殿下谨记!”
“先生请说!”
“十三爷处事周到,殿下一定要笼络住他,凭之可与睿王对抗!”
听到高书言说朱景洪处事周到,朱景源心里便不以为然,毕竟这厮去金陵一趟可惹了不少麻烦。
如今回了京,这才过了几天时间,就又闹出了不少事端,怎么看像不太靠谱。
出于礼貌,朱景源还是答道:“我会跟十三弟处好关系!”
紧接着高书言又说道:“但有一点,殿下可以用十三爷,却绝不可信他!”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说严重些是离间朱家兄弟之情,传出去可是要杀全家的,毕竟当今皇帝最忌讳这些。
也只有高书言绝对忠心,才会说出如此肺腑之言。
当然了,也正是知道高书言的忠诚,朱景源才没有当场翻脸。
只听朱景源沉声道:“高先生,疑人不用,你的这番话……只怕不合情理,更不合圣贤教诲!”
“殿下,眼下不是讲情理的时候,现在是论成败的时候!”
“十三爷如今还小,明年加冠开府之后,许多事就会不一样了,难保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伱是说……十三弟也会觊觎东宫?”
高书言郑重道:“未尝没有可能!”
“高先生,我与十三弟是手足兄弟,我们……”
没等朱景源说完,高书言便打断道:“殿下不要忘了,睿王也是您的手足兄弟!”
“唐太宗和隐太子,承乾太子与魏王李泰……他们都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这些历史朱景源都知道,但在此刻被高书言严厉道出,却带给了朱景源别样的冲击。
是啊,这些人都是亲兄弟,最后都反目成仇……亲兄弟也说明不了什么。
事实上还有更近的例子,比如世祖与灵庶人,再比如当今皇帝与厉太子和英厄王。
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高书言没将这血淋淋的例子说出,却不妨碍太子自己联想到。
“殿下,十三爷可用,用好了便能压制睿王,但您既要用也得防着,切记切记!”
“高先生,孤记下了!”
这一刻,朱景源觉得格外心烦,只觉得这世上再无人可以信任。
毕竟按高书言所说,连忠厚耿直的十三弟,如今竟也信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