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那高句丽的使节被人带到了李宽面前。
“外臣高余龙,见过大唐楚王殿下!”那高句丽使节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话不卑不亢,态度谦卑有礼,瞧着也算是年轻俊彦一位。
“本王问你,谁给高建武的狗胆,让他派你来质问本王的?!”楚王殿下这人,遇敌向来习惯贴脸开大,然后近身输出。
“……”高余龙也没想到……这位大唐的楚王……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楚王殿下!”唐俭也是真服了这位大爷:“外交场合……注意礼仪!”
“好好,本王换个说法。”楚王殿下从善如流,他整理了一下被李二陛下抓来当壮丁的悲愤心情,脸上也泛起了微笑:“本王……很想知道……高建武那个生儿子没屁……”
“楚王殿下!您何苦如此言语羞辱我王?!难道您就不怕挑起战争吗?!”高余龙到底是年轻气盛,尽管这些天里他已经听到太多太多关于这位楚王的传说,可是作为三战拖垮了前隋的高句丽国使节,他自认在说有些话的时候,还是可以底气十足的:“我知道楚王殿下您和大唐皇帝陛下在西北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可须知人狂必有灾殃……”
“那可不!”楚王殿下直接就打断了高余龙的施法,一脸心有戚戚然:“我这两天已经接连被我爹娘揍了好几顿了……本王的灾殃……不小哇!”
得,本来以为此举能激怒楚王殿下的高余龙,算是彻底傻在了原地。
而在一旁原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唐俭,此刻也是一阵诧异:嗯?楚王殿下这是突然长出了脑子?!
唐俭看着抿嘴苦笑外带抚额的楚王殿下……他面色怔了怔,最终还是将这份怀疑给打消了。
也许陛下和皇后娘娘……确实下手太重了……
不过……
唐俭觉得,能让皇后娘娘都忍不住亲自动手了,那楚王殿下着实是闹得有些太过分了……
“你接着说啊,人狂必有灾秧,然后呢?”楚王殿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不知道如何将正义演说继续下去的高余龙:“本王等着呢。”
“……”高余龙此刻已经被对方给整不会了。
明明……自己来之前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将这楚王激怒,哪怕对方将自己打杀了,只要借此事打破了和大唐表面的和谐,那么渊盖苏文在国内遇到的阻力就会成倍增加,如此一来,他便再难威胁到他们高家的王位。
可……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
“你现在一定很难受。”楚王殿下见对方不说话,他自觉地接过了话茬:“带着为大义牺牲的雄心壮志来见本王,结果发现本王没你想的那么蠢,你一定很难过吧?”
“……殿……殿下,您在说什么?我有些不明白……”高余龙的语气开始有些躲闪。
“高建武是会挑日子的。”李宽抿了抿嘴:“从高句丽来我大唐,最快也要一个多月,你来了有两月之余,嗯……”楚王殿下说到这里,默默掐指算了算时间:“也就是说,高建武这狗东西,应该是在得知了本王打完了东突厥,又动身去了西域,俘虏了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惹怒了西域诸国后,他才壮着胆子让你来大唐,试图给大唐施压,好让渊盖苏文收手的。”
“楚王殿下……我王并没有此意啊! ”高余龙现在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了:“我愿意用自身性命发誓!”
“你的性命,在本王眼里一文不值!”李宽撇撇嘴,神情不屑道:“你当时抵达长安的时候,我爹已经出发去西北,给我帮场子去了……”
“楚王殿下……”唐俭觉得,楚王的孝心,跟他的脑子一样,属于是时有时无:“您慎言呐!”
“嘁……”李宽瞥了一眼唐俭,看在唐观的面子上,他决定暂时不跟这货计较,于是,李宽转而看向高余龙,继续道:“因为你没能见到我爹,此行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不得已,你留在了鸿胪寺,直到最近我跟我爹班师回朝,而你,经过两个月的深思熟虑,想到了一条妙计,那就是找个机会激怒大唐。
当然,你也没想到今日本王会亲自见你,于是你转头又想激怒本王。可是高余龙,你知不知道,你被我爹杀了,还算能蹭蹭我爹的人气,你要是死本王手里,那就是属于沾了沾本王的晦气,别说千百年后无人记得,哪怕是现在,也没人愿意提起,你觉得,值吗?”
论杀人诛心,楚王殿下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即巧然天成的典范。
听闻了他此番诛心言论的高余龙,脸色早已一片苍白。
“那渊盖苏文,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兵马吧。”李宽见这高句丽使节一脸的灰败之色,他就知道:曾经跟那狗东西说过的“顶峰相见”,后者正在努力朝这个目标前进。
嗯……不错……吾心甚慰!
“楚王殿下,为何你要与那乱臣贼子同流合污?!”高余龙还在垂死挣扎。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同流合污?”
“就是就是!”一旁的唐俭也在此刻开启了他的高光时刻:“我家楚王,与那渊盖苏文,明明就只是英雄惺惺相惜而已!”虽说楚王当时引用的那句“夫英雄者”的典故,光是出处就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可人家到目前为止,不还只是楚王么?没毛病嗷~~!
“我说唐俭,你他娘的没活儿整了是吧?!”楚王殿下这下是真的怒了,好歹也是咱大唐的最高外交官,这点规矩你不懂?哪有在外交场合,自己人跑来拖后腿的?
“殿下……您误会了……”唐俭现在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明说,往后只有大唐支持的那一方,才是高句丽的正统吧?毕竟这调子定的太高,但这,就是事实!
“咱俩的账一会儿再算,”李宽瞪了一眼面色凄苦的唐俭,他之前可是听小泰说了,这货自打回了长安,逢人就说李靖做人是真畜生。
哼……你隔这指桑骂槐呢?!
就在楚王殿下计划怎么跟唐俭在事后好好谈心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殊死一搏的高余龙,突然大声质问起李宽道:“楚王殿下,外臣今日只问您一句话,大唐是否真的要卷入我高句丽的内政当中来?!”
“我没有,你诽谤。”楚王殿下压根就不在乎这种问题里藏着什么政治陷阱,反正他迟早都得再去一趟北方。
“可您送给了渊盖苏文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琉璃器!”高余龙见对方否认,还以为对方是在心虚,当即选择了乘胜追击。
“啊?”楚王殿下如今算是贵人多忘事:“关于这个,你不说,本王还真忘了。那是本王送给朋友的礼物,怎么了,你们高句丽这么穷?连琉璃器都被认为是价值连城?”
“楚王殿下,在这种时候还要狡辩,有失王的气度!”高余龙被对方的无耻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您就承认吧!”
“我承认了啊,琉璃器是我送给渊盖苏文的礼物,至于他拿这玩意儿干嘛,我还得关注?”李宽闻言皱起眉头:“你们高句丽送人礼物之后,还要管人家怎么使用?那可真……真挺令人震惊的……”
“你!”高余龙愤怒的伸出手,指着李宽大骂道:“尔蛮夷也!”
“嗯!”楚王殿下终于等到了这句赞扬:“舒坦!”
当然,要是宇文擎此刻在场,高余龙都撑不到唐俭发怒:“你敢对我大唐的楚王殿下无礼?!来人,把他拖出去——”
“——杖毙!”事实上,某蛮夷向来都挺记仇的。
“楚王殿下……”望着满脸桀骜不驯的李宽,唐俭的语气颇为无奈:“好歹是外国使节……”
“杀了他,然后回信给高句丽,就说有请下一位天才外交官。”李宽说完站起身:“本王的话,你要听,出了事,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