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
“空怀血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苍凉的腔调将最后一个‘难’字拉的格外悠长,一直铺垫在后的淡淡二胡音在此刻轰然拔高,连同子弹撞上枪头的铿锵脆响,一齐炸开!
抡圆的枪身压出一道令人心惊的弧线,裹挟的寒光如同残缺弦月,朝着陆玉璋当头劈下。
咚!
长枪贯地,强横无匹的力道摇撼整个卢氏宅楼,草木摇枝,池面掀浪,碎石烟尘滚滚而起。
一道染血白衣飘出烟尘,散乱垂落的发髻下,陆玉璋眼神坚毅冷硬,压在‘暗室’扳机上的食指一扣到底,清空弹匣。
黑烟、白光、爆炸、诡音.
在儒序‘射’‘算’两艺的加持之下,陆玉璋射出的每一发子弹能到精准咬上李钧狂奔之中的身影。
附带各种特殊效用的子弹更是麻烦,虽然威力不大,但胜在诡异难缠。
冲势受阻的李钧反手将枪尖插入一座丈高假山底部,双臂筋肉绷紧,发力挑起。
山石破空砸出,呼啸声慑人心魄。
“慎独..无惧!”
陆玉璋一头黑发迎风狂舞,长身直立,‘慎独’开火!
轰!
枪鸣隆隆竟如炮响,瞬间盖过四周渐躁的脚步和呼喊。
脱膛而出的子弹包裹在一层拳头大小的黑色光影之中,在空气中拉出一圈圈气浪涟漪,将飞袭而来的假山轰成漫天碎石,露出紧随其后的那双凶戾眼眸。
轰!
又是一枪叩响,直奔李钧眉心的子弹被暴起的枪影直接抽飞。
掉落在地的变形弹体,被落下的脚步直接碾进地面。
白衣儒生踩着龟裂的地面,手中两把由墨序序三亲手制造的特殊枪械朝着四周不断宣泄出堪称恐怖的火力,子弹落处,火光冲天,气浪席卷。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挡不住那缠焰武夫闪动靠近的鬼魅身影。
咔哒。
撞针的空响在滚动的枪声之中微不可闻。
陆玉璋手腕隐蔽一抖,打空的弹匣脱枪甩落,枪口一低,宽大的袖袍之中同时有弹夹自行飞出,精准落入弹仓之中。
但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停息,一道犀利枪影如同潜伏许久的豹兽,咬上陆玉璋持枪的左臂。
凶狠且致命。
噗呲!
一条断臂抛飞而起,还握在掌中的‘慎独’枪口冲天而鸣,在描绘着精致图文的藻井轰出一个巨大豁口。
丢了一臂的陆玉璋,脸上依旧看不见半点痛意,右手‘暗室’枪身打横,枪口对准那张近在咫尺的轻蔑面容。
手指还未来得及压下扳机,陆玉璋便感觉胸口一阵彻骨剧痛,骨头根根碎裂的声音在脑海中连成一片。
“如果是正面单挑搏杀,到底不是武序的对手啊.”
身在半空之中陆玉璋口鼻窜血,嘴角却诡异的勾起一丝淡淡笑意。
他本就没打算和李钧分出生死,这片刻的阻拦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忠心和价值。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会接手。
因为戍卫卢阀的私兵,已经到了!
噗呲!
枪尖透出一名拦路兵序的后脑,下坠的枪势竟如一柄快刀剖开对方的身体。
尚未断气兵序横着脸,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滚落在地的械心,眼睁睁看着它被前拥的脚步踩成一地械肉交杂的浆糊,眼中的光点这才绝望的熄灭。
“给我围死他!”
兵潮之外,匆匆而来的卢思义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前,表情阴冷,杀气腾腾,眸子深处却带着兴奋的笑意。
似乎在他眼中,孤身冲阀的李钧不过是送上门来的一份大礼。
仅此而已!
没有点数提醒,说明陆玉璋还没有死。
李钧眉头微皱,缓缓将一口气吸进腹中,内力激涌,吐气开声!
“震虏!”
一股来自基因层面的压制力瞬间席卷开来,身前蜂拥而至的门阀私兵动作蓦然一顿。
就在这时,李钧左脚弓步踏出,脊背微弯。在蹬地发力的瞬间,挺脊展背,暴虐的枪影掀起黑色焰浪,直入人群。
四处横飞的断肢被火焰烧灼出一股焦糊难闻的臭味,数不清的脚步将满地横流的白色血浆被踩得如同沸腾一般。
挡在李钧面前的卢阀私兵,绝大部分都是兵序的人。
这倒不是儒、兵两家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的地步,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兵序的门槛低,造价便宜。
最重要一点,儒序还可以通过‘御艺’来实现对兵序的思想控制,从而保证忠诚度的问题。
虽然这样会造成门阀私兵的战斗方式单一,而且序列普遍偏低,大部分时候只能采用人海战术,用人命去硬生生堆死对方。
但只要拥有充足的械心,再加上墨序的装备,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再次形成一定规模的可观战斗力。
而且除了兵序之外,适配其他序列的基因很难在儒序的基本盘中诞生,而且培养代价高昂,用来当作炮灰根本得不偿失。
至于受了印信的从序者会因此失去继续破碎晋序的可能性,则根本就不在儒序门阀的考虑范围内。
‘忠诚’二字,足矣抵过一切。
“六艺之乐,集军!”
卢思义如同一名领军儒将,于阵前发号司令,朗声喝道。
嗡.
沉闷的械心跳动声从一名名悍不畏死的私兵胸腔中迸发而出。彼此交织连缀,竟然如同一阵古朴肃穆的密集鼓点,将李钧的震虏威势尽数抵消。
不止如此,这恢宏的礼乐之音朝着李钧的脑海凿钻而入,如同一只只无形之手在拉拽着他向前奔袭的身影,让李钧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弃械投降的绝望感。
“俺林冲自配沧州,在这牢营城中充当一名军卒,看守大军草料,唉,思想往事怎不叫人痛首!”
就在这时,抑扬顿挫的念白声宛如一支异军突起,在军阵礼乐之中来回穿插,踏着械心鼓点,和着金铁铿锵,将落在李钧身上的所有负面影响全部冲散。
马王爷的歌,从来不白唱!
“满怀激愤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一声长吟仿佛仰天叩问。
李钧浑身黑焰翻腾,独属于独行武四的凶悍气势恍如蓄势待发的水闸开启,奔袭千里。
最前方,一名兵五头目开启超频狂吼扑上,声势十足,竟像是拦路猛兽,也像阵前骁将,一把大刀虎虎生风,朝着李钧的头颅劈落!
李钧进步迎上,手中长枪一挑一压,将对方连人带刀一起打成粉碎。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覆甲五指抓住捅刺侧腰的兵刃,跳动的黑色火焰攀附烧上,将对方点成一道人形火把。
这名兵序一身仿生血肉被烧灼一空,漆黑的械体骨架却还想要挤身上前,却紧跟着就被横扫的枪尾打成一地零件残骸。
“六艺之乐,冲阵!”
卢思义怒发冲冠,振臂怒喝。
烙印卢氏印信的私兵不分序列高低,在此刻纷纷进入超频状态,一涌而上。
站在外围的兵卒也不再理会是否会误伤友军,手中的爆矢枪炸开声声轰鸣。
远处,陆玉璋捂着断臂,从一片楼宇废墟之中缓缓站起,凝视着那道朝着自己冲杀而来的身影,嘴角轻笑如旧。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陡然增大的压力不止没有压垮李钧,反而像是丢柴入火,将那股彪悍血勇烧的越发旺盛。
照胆枪头撞碎一片寒光,四散激射的钢铁碎片扎出一片嘶声惨叫。
李钧回转枪势,枪杆子上缠绕的黑焰突然沸腾起来,扭动盘旋如一道黑色龙卷。
武夫挺背展臂,抓握长枪的手臂上,甲片猛然收紧,将所有的劲力全部集中于肘腕之间!
四品技击,摧城!
破空声宛如虎啸龙吟,在长枪飞射的直线之上,任何敢于抵挡的身影全部被冲刷一空。
刹那间,笼罩而来死亡的阴影将陆玉璋浑身皮肤寸寸攥紧,炸开的毛孔吐出滴滴冷汗,流过眉眼,凝在鼻尖。
陆玉璋口中发出低沉喝音,想要命令体内畏惧的基因放开自己僵硬的身体。
可惜,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噗呲!
长枪穿体,将白衣儒序直接插进地面。
升腾而起的火焰中,是抽搐摆动的身体,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这一刻,马王爷因为激愤而荒腔走板的歌声,也攀升到了最顶端。
“除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沽酒关山、雪刃龙泉、庙堂壮怀、乾坤孤怨,一个個字眼扣人心弦。
刺耳的械音、肃穆的礼乐,伤口飞出的血,肌肉洒落的汗,门阀贵子恼怒的咒骂、独行武夫快意的长笑
金碧辉煌的豪门宅邸之中,处处都是喜极而泣的冤魂!
“杀!给我接着杀!”
卢思义手臂挥落,背对着自己父亲的面容上,却有一丝欣喜从眉宇间掠过。
李钧五指扣住一名私兵的面门,抓起对方的身体左右挥砸,横冲直撞,朝着还在惨叫的陆玉璋步步逼近。
还没死透,那这事儿就没完!
嘶拉
一声怪异的撕裂声响传入耳中,李钧突然手中一轻,低头看去,只见手中的‘武器’只剩在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尾端还连着一条弯曲的钢铁脊椎。
剩下的躯体,早已经散落不知何处。
一身黑衣早已经被血染‘白’的李钧,随手丢开这把不堪一用的‘头颅剑’。
虎目睥睨圈身,方圆五丈之内,只剩下血海尸山。
李钧轻蔑一笑,脚下一踏,身影闪现到陆玉璋身前。
“李钧,本官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是不是觉得还没闹够?!”
威严的话音回荡在整个卢氏顶楼之中,一道箭影朝着李钧的头颅激射而来。
铮!
李钧五指张开,一把抓住这根钢铁打造的箭矢,冲撞的巨力推着李钧的双脚在地面横移。
箭簇的寒光碰撞眼底的冷意,砖石翻涌,血色滴落。
耗尽动能的箭矢当啷一声掉落地面,李钧挑着眼,看向远处举着一张人高巨弓的卢家阀主,嘴唇微动。
“没够。”
砰!
闪身而至的李钧,在陆玉璋绝望的目光中,一脚将他的头颅踏成烂泥。
直到此时,李钧的脸上终于露出深深疲态,但他依旧稳稳拔出那杆缠焰的长枪。
枪身平举齐肩,戟指卢宁。
“风雪破、屋瓦断,已经是世道弄险,苍天你何苦还在穷人头上逞威严?你不留情,那就让我来伸冤!”
余音绕梁,接着是一声悠长的吐气声响。
“草他妈的,爽!”
马王爷放声大笑,一身匪气沸反盈天。
陆玉璋这个自己刚收的义子,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被人硬生生杀死在自己眼前。
这一幕,让卢宁再也维持不住那泰山崩于而面不改色的门阀家主气度,脸色一片铁青。
更关键的是最后关头自己出手,竟然也没能拦住下这个狂妄武夫痛下杀手,甚至只是让对方退了几步,留了几点血,仅此而已。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思义”
“儿子在。”
卢思义拱手抱拳,在他身后,被李钧屠戮大半的门阀私兵,此刻又变得稠密拥挤。
而在远处,还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如潮水般不断响起。
辽东卢阀,私兵过千,你一个武序再能打,又能杀多少?
“单枪匹马挑我门阀?哼”
卢思义心头冷笑连连,脸上神情轻蔑,只等着自己父亲一声令下,便让麾下兵群将李钧吞噬的尸骨无存。
可就在他迫不及待之时,耳边却迟迟没有响起卢宁的命令声。
卢思义疑惑抬头,就看到卢宁的脸色青中泛白,颤栗的瞳孔之中,似乎有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的慌乱之色。
“发生了什么.”
【奉化府陆家满门被杀,卢阀私兵头领吴押蛟战死当场!】
【辽东建州府韩家遭遇不明袭击,伤亡惨重,请阀主支援!】
【辽东辽阳府沈家遭遇不明袭击,伤亡惨重,请阀主支援!】
在旁人无法窥见的地方,一连串血红字体漂浮在卢宁的视线之前。
前一条消息对于卢宁来说,并不算太重要。
一个农序四罢了,只要自己愿意出价,随时都能再招揽。
但后一条,才是真正足矣动摇卢家在辽东地位的致命伤。
不明袭击?难道是李钧的那些同伙?
不可能。念头刚起,便被卢宁自己否定。
要知道整个辽东行省一共辖制六个州府,地域广袤,相距甚远。
以这群匪寇的能力,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派人分袭各府,而且还能将各家门阀打到向自己紧急求援?
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动手?
而且最让卢宁感到通体发寒的一点,是自己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
辽东行省什么时候被人渗透成了这样一副千疮百孔的破烂模样?
这还是我卢家的辽东吗?!
“既然迫害你们倭区锦衣卫的罪魁祸首陆玉璋已经伏法,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在卢宁第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卢思义已经举起的手臂,四周的私兵也纷纷鼓动起械心。
可当他这句话说完,整个卢阀顶楼,只剩下一片死寂。
卢思义脸上表情僵硬,脑海中却是念头急转,想知晓让自己父亲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
“想停手?行啊。”
李钧抖了抖枪尖,“他手上也沾了倭区锦衣卫的血,把他交出来。”
枪尖所指,赫然正是卢思义。
一股寒意从尾椎直蹿头顶,可接下来身后响起的怒喝,却让卢思义心头猛然一暖。
“这是我卢宁的独子,卢阀未来的家主,李钧你不要得寸进尺!”
“舍不得?那就继续干!看看你卢阀先倒,还是我李钧先死!”
李钧的强势让卢宁心头顿生疑窦,难道各府被袭击的事情,对方也知道?
“驱狼吞虎,拿自己命来帮别人布局,伱为了什么?”
卢宁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李钧却只是轻蔑一笑,“我就问你一句,交,还是他妈的不交!”
“交。”
卢思义茫然回头,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自己眼前。
“爹?”
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