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瑞锋知道苏誉这人的详细资料。
去年乡试时是弱冠之龄,赵成书给他主持的加冠。
在此前,他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农家子。
这么一个农家子,面对这么多考生的质疑,想必会心慌得不行。
说不定早就写信去找赵成书求救去了。
但可惜,赵成书如今还在宫中,收不到他的求救信。
所以他只能自己处理这事。
一般来说,这么多人去找他,他直接闭门不见,等朝廷出面处理即可。
但想不到的是,这人居然敢大开宴席,招待那些带着质疑前去的考生们。
这怎么想都觉得这做法太过冒险了。
一点做得不好,恐怕都要被天下读书人的口水淹死。
廖瑞锋心想。
虽然自己搞个会元做得意门生的打算落了空。
但这种年轻人,去年年底才被赵成书收入门下,也不见得和赵成书感情有多深。
未必不能把这人发展成自己这一派的人。
这人的会元之名现下众人虽然有所怀疑,还把事情闹得颇大。
但看陛下的意思,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这会元,绝对是板上钉钉,不会改的。
等会这年轻人被众人围攻,焦头烂额之际。
自己出现,又有陛下圣旨护身,必定能把他解救出来。
再加上有取中他的情谊在。
这加起来,完全可以说是再造之恩!
就算不是师生之情,也更胜师生之情了!
这般想着,廖瑞锋又觉得不算可惜了。
他看中的人,还是跑不了!
到了望月楼附近,果然看到外面都围观着不少人。
廖瑞锋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下了轿子后也没人认出他是谁,只当他是什么大龄的考生。
走近望月楼,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喝彩的声音。
“好!”
“大道至简,今日我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苏会元的文章,返璞归真,用词简单却立意鲜明,含义深远,怪不得会被取为此次会元!”
“说得不错!虽文章用词简单,但却能在前人未涉及到的观点处着手,并将传统观点推翻形成新的观点,且处处用典,论证完美,真是让人惊叹!”
各种叫好的声音,延绵不断地从里面传来。
廖瑞锋从门口围观的人中往里一看,只看到望月楼里高朋满座。
不止坐满了人,二楼和三楼的围栏处,也站满了人。
甚至为了占个好位置,楼梯处都站满了人。
酒楼的伙计们在人群中艰难穿梭,时不时传来小声“借过”两个字。
而在一楼大堂中央,楼上人也能看到的位置。
则有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手中拿着笔在不停还在不停地书写。
这人,想必就是被自己取中的会元苏誉。
他的旁边则站着一个人,高声朗读着笔下的内容。
这年轻人朗读完一段后,便停下来,等众人点评。
停一阵,又接着下一段。
会试的文章不像殿试那样,一篇就要写两千多字。
而是每一篇都是短篇。
很快。
一篇文章就被全部读完。
那人又连贯读了一遍,便让众人传阅。
刚刚廖瑞锋看到的,便是刚刚在传阅一篇完整的文章后,其他人的点评之声。
对着眼前那些嘴里只有赞美之话的考生们,廖瑞锋有些懵。
他问旁边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围观的考生。
“不是说大家对苏会元此次的成绩有异议?”
“怎么里面全是来给他道贺的人,不见那些抗议的人?”
这考生来晚了,占不到里面的好位置,便干脆拒绝了伙计的邀请,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口占了个不错的观赏位。
听到廖瑞锋的问题,他兴致勃勃地解释。
“这位兄台想必没搞清楚情况。”
“里面坐着的那些人,全都是因为对苏会元的成绩有所质疑而前去找苏会元要他默写文章的人。”
“面对这些人,苏会元非但不恼,反而好酒好菜招待着。”
“而且当众默写出来他考试时所写的文章。”
“方才已经默写完了两篇,居然又是一种新的文风,用词遣句朴实无华,可文章内容却扎实深远,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雄文。”
“败在这样的文章之下,我等实在是心服口服!”
苏誉那会试的文章多好,廖瑞锋自然比谁都清楚。
不然他能在不知道考生是谁的情况下,就力挺他排在第一么?
但他想不到的是。
这苏誉居然办事也如此老道。
居然对着一群不怀好意的考生,还能豁达至此。
好好招待一番,再把自己的文章写出来让众人当众点评。
这样的处事方法,估计就是他老师赵成书来,都做不到这么好!
原还想着自己这次过来,能帮个大忙,对这苏誉便能有再造之恩,顺利把这人收入麾下。
却不想,这人完全不需要自己帮忙!
而且就算朝廷不出面,这年轻人也能完美处理好这次的大规模科举抗议事件!
嘶~
这苏誉,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手段......
这赵成书命真好!
下手早了一些,不然这人现在不就是自己的入门弟子了?
廖瑞锋对还在宫里的那个老家伙羡慕不已。
又一阵高昂的喝彩声,从酒楼内传出来。
廖瑞锋回过神来,便看到刚刚还在奋笔疾书的苏誉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拱手,脸上还带着登科之后特有的意气风发。
“暂时默写了三篇文章,拙作让大家见笑了。”
苏誉说完,离得最近的那桌人便高声回道:“哪里见笑了!”
“是我等今日沾了你会元福气不说,还能见识到如此风格的雄文!”
“在苏会元你默写出这三篇文章之前,我等竟然都不知道,文章居然还能这样写!”
“说得不错!”一人又高声附和。
“原以为乡试时苏会元自创的文体已经够令人惊艳了,想不到会试你还藏了绝招!”
“苏会元的才华,实在是令吾等自愧不如!”
苏誉刚想回几句客套话。
便有几人站了起来,对着苏誉拱手,行了一礼。
“今日放榜后,我等因为质疑苏会元的名次,而说了一些不好的话,还带人前去当面质疑苏会元。”
“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现在我们当着众人的面,给苏会元行礼道歉。”
“苏会元的才华与胸襟,实在是我等不能及也!”
这几人说完,又有不少人站起来,一同行礼。
最后,整个酒楼的人,都对着苏誉行了一礼。
苏誉笑了笑,抬手说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他举起一旁放着的酒杯,敬了众人一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盛京花!”
“也祝诸位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一首七言绝句,即兴而来,极尽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让刚刚就对苏誉文章敬佩不已的人,脸上的淡淡羞愧被赞赏与豁然代替。
“好诗!”
“苏会元果然才华出众,此次会元,你实至名归!”
喝彩声不绝于耳。
站在门口的廖瑞锋,在听到苏誉这即兴而来的诗后,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如此人才,怎么就被人先收了!”
他叹气摇头,越看越觉得惋惜,便不想再看。
反正这苏誉也会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了。
还不如换回官服,回宫复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