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时本以为,皇帝让他上来,还让他说了这么多,应该是会采纳他的建议。
结果他在一群朝廷重臣面前唇枪舌战了一番,最后的结果居然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葛时有些郁闷。
回到当值的斋室内,他的几个同僚都已经听说了他的光荣事迹,一直在上下打量他。
这种打量的目光非常不舒服,让葛时想忽视都不行。
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想不到葛大人你对于这件事居然是这样想的。”
“是啊,本来我们想着驸马苏誉做了有辱斯文的事情,该弹劾他,以正咱们大周的风气,却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这样的角度。”
“听闻方才你在大殿上,在陛下面前,与右都御史大人酣畅淋漓地辩论了一番,还没有落入下风。”
“啧,真是想想都足够威风的。”
本以为这几人会对着自己冷嘲热讽一番,想不到他们居然嘴里一直说着羡慕和赞许的话。
葛时自己都有点懵。
“其实想想,葛大人你这个弹劾的角度,确实比我们先前的好。”
“驸马爷做的事情虽然有些让人不耻,可弹劾的终究是他一人而已。”
“接受不了的读书人,也正如葛大人所说的,没有真正读透圣贤书。”
“所以在下觉得,葛大人这一手弹劾天下读书人的想法,实在是让我佩服。”
他们都是御史,都是言官。
既是言官,谁不想以正直劝谏等各种美名记于史书之上?
弹劾一个驸马爷,他们未必能得到什么关注。
可像葛时一样,弹劾天下读书人,那可不是妥妥的要出名了么?
不想出名的言官,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种角度不好找,居然让葛时悟了出来,几人都在听说后,都不由得一阵佩服。
至于葛时在朝堂上与他们的直系领导唇枪舌战,他们压根没觉得有什么。
就像先前说的。
做一个言官,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这就是最基本的。
别说是他们的直系上司。
就算是陛下对他们上奏的事情有不同意见,他们也同样会据理力争。
被打被降职都无所谓,这不就更体现了他们不畏强权么?
要是因此丢了性命,那更是血赚。
马上就能史书留名了。
所以与自己上司争几句,实在不算什么。
葛时听到这几人的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原来这几个人,居然是这样想的。
想想也是。
言官要出头,可不就得靠弹劾奏疏么?
能像葛时一样写出一份引起皇帝和众多人注意的奏疏,谁不想呢?
葛时谦虚地拱手说:“我也是觉得这寻常的弹劾,没有太多的意义。”
“毕竟驸马苏誉本是读书人,以他科举的成就,他应该比任何人更在乎自己的名声才是。”
“可既然他能把自己的名字用在这种地方,想必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自己此举对于咱们大周百姓是有大用处的。”
“我回家读了一下这书,觉得它确实颇有教育意义。”
“就是这个题材可能不大方便公然推广,可私下推给自家人绝对是有好处的。”
说着,葛时轻叹了一声。
“毕竟谁家没有几个女眷,哪家的女眷敢说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呢?”
“也就长乐公主与驸马苏誉这般大公无私,才让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也能知道那些皇宫贵族们才知道的经验之谈。”
葛时一番话,说得几个同僚也深有感触。
可不是么?
在场的人,都是成了婚的。
无论有没有孩子的,家里以后肯定还是要继续添人口的。
他们的家世虽然有些也不错,可与上面的人相比那是肯定比不上的。
单就那些被上层贵族争抢的经验老到的稳婆,他们这些人家里就没这个资格能请到。
真像葛时说的那样,以长乐公主的身份,什么样的稳婆和有带孩子的人都能请到。
可她却愿意无私给大家分享。
这么看来,他们可是占了大便宜的!
“葛兄,那本书真的如此有用?”
这时候都不是生硬的葛大人了,反而开始称兄道弟了。
葛时认真的点点头。
“我全部翻完了,里面皆是经验之谈,大部分是寻常人家接触不上的。”
“而且这本书,我觉得里面包含了不少医术。”
“我估计这些就是驸马苏誉加进去的。”
“不知道诸位可还记得,驸马苏誉有一手高超的医术。”
“对,我记起来了!”
葛时这么一说,旁边一个人一拍大腿说道:“先前东南发生瘟疫,听闻用的就是苏誉的药治好的。”
“后来先帝突发恶疾,也是赵公用他的办法把先帝救了回来。”
几人恍然大悟。
先前觉得苏誉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掺和进这种后院妇人的事情让人不耻。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用心良苦。
几人经过葛时这么一说,顿时都觉得自己先前对苏誉实在是有些误解。
“我等居然误会了驸马爷,实在是惭愧。”
葛时笑道:“诸位同僚也是先前没有想这么多罢了,我想苏锦言他是不会介意的。”
葛时自认比这些人了解苏誉。
所以才会说,苏誉不会介意他们先前这点态度的。
不过想不到自己没按常理出牌的一个举动,居然还拉近了自己与同僚的关系。
葛时觉得事情的发展还挺有戏剧性的。
听葛时说了那本书不错,这几个言官便也动心了。
朝廷虽然赞同葛时的话,但也没有同意官印推广这本书。
因此这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三味书屋看看他们能不能自费印一批出来。
不行的话,只能花大价钱找人手动复刻了。
家中存上几本,再拿几本去送礼正好。
每家都有女眷,这种书毕竟是需要的。
听着这几人刚刚还在讨论着弹劾别人的事情,转头又在说起送礼的事情,葛时觉得有些无语。
他说道:“我还以为,咱们这些言官只负责弹劾得罪人就行了。”
刚刚那个称呼“葛兄”的同僚笑着说:“咱们这官职,确实容易得罪人。”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和其他没有得罪的人打好关系嘛。”
葛时尴尬一笑,觉得他们说得居然非常有道理。
就是他刚到京城,想送礼也不知道送给谁。
要送好像也只能送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