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山脚下。
莱州知州罗顾、通判朱旺达,带着两千名厢兵朝着山上行去。
剩余一千名厢兵则是驻守在山脚下。
罗顾已下死命令。
不允许任何一人下山,包括特使苏良与苏良的护卫。
罗顾多疑。
在白如水上山后,他眼皮直跳。
担心罗家父子与白如水可能会谋划出陷害自己的计策,故而便想着提前上山看一看。
片刻后。
罗顾又令一千名厢兵把守下山要道,又令五百名士兵隐藏在周围,然后带着他最信任的五百名厢兵,朝着半山腰迅速行去。
……
约两刻钟后。
罗顾和朱旺达带领五百名厢兵来到半山腰上,然后看到了被缚的淘金者们。
在最里面的一方茅草屋前。
苏良坐在一把竹椅上,白如水和罗忠站在其后面。
罗顾一眼就看出苏良后面的黑衣人不简单,连忙朝着后面的一名亲兵道:“速速将其他两千二百五名厢兵,全调上来,围住这片地方!”
待那名亲兵离开后,罗顾和朱旺达快步走向苏良。
在双方距离有十余米时,罗顾笑着说道:“苏特使,你真是用兵如神,这么快就将这些淘金者全抓了!”
苏良缓缓站起身来。
“罗知州,本官实在没想到这起动乱的幕后主使者竟然是你,认罪吧,反抗无用!”
罗顾见苏良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当即道:“苏特使,恐怕你没有搞明白,这里是莱州,而非开封府!”
说罢,罗顾大手一摆。
其身后的五百名厢兵全都亮出了兵器。
苏良看向莱州通判朱旺达。
“朱通判,你还要与其同流合污吗?本官已得知,你儿子沉迷赌瘾,皆是罗顾做的局,赌场便是他开的!”
一旁,白如水开口道:“我……我可以作证!”
朱旺达疑惑地看向罗顾。
罗顾冷哼一声,道:“你若想投靠对方,那便去吧!本官这里有三千人,而你们不过数百人,待打起来,谁生谁死,你应该很清楚!”
罗顾根本就不在乎朱旺达。
朱旺达迟疑了一下,没敢动。
他生性胆怯,而今又见罗顾的势力占优,便选择了罗顾这一方。
罗顾看向苏良,道:“苏特使,若伱现在下山,并当作什么都不知晓,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不但保你这次立首功,还有重礼相赠,如何?”
苏良微微一笑。
“你的礼太重,本官恐怕承受不起!”
听到此话。
罗顾又看向苏良身后的白如水和罗忠。
“白如水,你若现在站在本官这边,此事结束后,老夫必能保你升迁,若站在对面,那此事的幕后指使者恐怕就是你了!”
“还有你,罗忠,跟着本官,你父子可保命,若选择与老夫为敌,那老夫便只能让你们夫子以反贼的身份葬身在这罗山之上了!”
罗顾说此话。
一方面是想再次孤立苏良,另一方面则是要拖延时间。
苏良怎能不知其本意,当即回过头来,看向二人道:“你们随意选择,我不拦你们!”
白如水想了想,迅速朝着罗顾那边跑去。
而苏良并未令任何人阻拦。
罗忠犹豫了一下后,道:“罗顾,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就在这时。
又有一大波厢兵从后面围了过来。
苏良看向这些厢兵,冷声道:“此次,本官乃是奉圣命而来,在本官后面站着的,为天子亲兵龙羽军,今日你们若敢动手,皆以谋逆罪论处!”
唰!
苏良话落的瞬间,五百龙羽军齐齐向前,杀气甚是骇人。
一时间。
后面的厢军士兵忍不住后退了数步。
罗顾朝着后方望了一眼,然后看向苏良。
“苏良,莫费口舌了!这些厢兵都是老夫一手养起来的,他们自然听我的,就凭你的寥寥数语,便想说服他们,你也太小看本官的能耐了!”
罗顾见后面的三千人已经完全包围了过来,不由得高声道:“兄弟们,罗家父子聚众谋逆,这一干人等冒充朝廷特使,杀一人,赏三贯!”
就在三千厢兵手持刀枪,逐渐逼近之时。
苏良大手一招。
不远处的徐莽手里,突然出现一把风火枪。
“砰!”
这声巨响,令周围都安静下来。
苏良冷声道:“本官最后再说一遍,动手者,皆以谋逆论处!”
“杀一人,赏五贯!”罗顾大喊道。
顿时,厢兵们纷纷冲了上来。
苏良本有意是减少伤亡,没想到这些人冥顽不灵,当即朝着徐莽摆了摆手。
徐莽立即会意,当即道:“速战速决!”
随即,徐莽收起了风火枪。
徐莽手中的风火枪,本是发号施令,点燃风火雷的。
不过当下,用不上风火雷。
风火雷破坏性太大,若扔上十几枚,这三千厢兵估计直接就交待了。
唰!
只见,五百名龙羽军几乎步伐一致,在上前飞奔近十米后,同时显露出袖弩。
嗖!嗖!嗖!
百箭齐发。
有的瞄着肩部,有的瞄着腿部,有的瞄着手与脚。
在行动前,苏良已交待过,主要是让这些人丧失战斗力,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尽量不要直接将人杀掉。
毕竟,这些厢兵也是为利而行。
一波袖弩攻击后,失去战斗力的厢兵便高达数百人。
而后。
龙羽军士兵们,如狼入羊口,钻进了厢军阵营中。
双方一战,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这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狂揍!
厢军士兵们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余地。
龙羽军士兵们,或一肘,或一腿,或一拳,基本上一招便能废掉一个人。
莫说三千名厢军。
即使万名厢军都不一定是这五百人的对手。
厢军们,擅长的本就是修路修桥,根本没有见过此等场面。
与这群整日锻炼杀人技的龙羽军相比,差距如同八十岁的老叟遇到三十岁的壮汉。
五百名龙羽军因首次战斗,自然也会全力而为,下手丝毫不留情。
不多时。
四周便传来一连串的痛吼声。
龙羽军士兵们没有要了他们的命,但却让他们甚是痛苦。
有的手腕断了,有的后背骨折,有的整个腿都折了……
此等打法,看上去令人恐惧。
战斗不过两刻钟,厢军们便纷纷溃散,四处逃命。
龙羽军身上弥散出的杀气,便使得他们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在厢兵们眼里,这些人就是杀神。
他们为钱而战,但却不想为钱而丢了性命。
那些被缚的淘金者们看得一愣一愣。
他们本以为上午见识到的已经是这群人的最强状态,而今看他们一招便使得厢军们丧失战斗力,不由得后脊梁发凉。
庆幸自己没有反抗。
这一刻。
罗忠心中庆幸,庆幸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苏良。
而白如水和朱旺达望着这一边倒的趋势,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刚才没有站在苏良那边,后悔与罗顾已经绑定死了。
罗顾见败势已难以挽回,当即拔腿就跑。
可惜,他已被徐莽的目光锁定。
不到片刻。
罗顾、朱旺达、白如水三人便全部被抓,厢兵们要么投降,要么奔到了罗山下。
苏良看向三人,冷声道:“下山,回州衙,将他们在掖城街道示众!
……
约半个时辰后,日近黄昏。
罗顾、朱旺达、白如水三人被押送到掖城大街上,罗家父子也跟在后面。
掖城的百姓都傻眼了。
没想到一日之间,知州、通判、知县、掖城最大的富户罗家父子,竟然全部被抓了。
很快,州衙便贴出了告示。
将罗顾、朱旺达、白如水三名官员与商人罗忠父子,官商勾结,聚众造反,企图杀害特使的消息告知了百姓。
百姓们恍然大悟,纷纷拍手叫好。
至于那三千厢兵。
身死三百余人,伤近两千人,基本全都被抓,有的被抬走治伤,有的被关入州衙。
苏良已与京东路驻扎的禁军打了招呼,明日黄昏,他们便将入驻掖城。
当日晚。
苏良便再次审讯了这些人。
罗顾等人自知死罪难逃。
但为了家人,都非常老实地道出了近些年来的作恶经过。
苏良看过这些卷宗后,才知晓这几人这些年在金矿上捞了多少钱,才知晓这几人到底有多少个心眼。
罗顾不但谋划了朱旺达儿子长期戒不掉的赌瘾,还不断破坏白如水的晋升机会。
在百日考成策下,白如水的数次考绩都非常差,这正是罗顾在私下动了手脚。
他乃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白如水。
生怕白如水的官职高于他后,会出手对付他。
……
后半夜。
州衙后厅的一间公事房内。
苏良望着审讯得来的数份供词,难以入眠。
此案,非常具有代表性。
莱州知州罗顾就是当下一些地方主官的现状。
总揽大权,只手遮天,身边诸官要么与其同流合污,要么被其清理掉,即使一些监察路官都难逃其控制。
朱旺达,昏庸无能官员的代表。
靠着老资格,坐上高位,但能力与品性都不能服众,不但不能为朝廷解决麻烦,反而为朝廷生出诸多麻烦。
白如水,为仕途而不择手段的官员代表。
这种不爱钱,但为了升迁而敢于做任何事情的官员更令人感到可怕,对朝廷的伤害其实更大。
若让其坐上高位,他能为一己之名声,将朝廷坑死。
罗家父子,更是很多地方商人的典型,靠着官衙才能存活下去,一步步成为官员谋私的工具,让官商勾结,愈演俞甚。
苏良想了想。
准备亲手撰写此次掖城金矿动乱案的卷宗。
此卷宗理应在全宋分发,使得天下官员与商人警醒。
当即,苏良认真地撰写起来。
一直到天即亮,苏良方才放下笔。
在案宗中,他建议处于罗顾死刑,没收家中所有财产;朱旺达死刑;白如水死刑;罗家父子,流一千里……
苏良写完后,将卷宗交给徐莽,让其迅速送去驿站,而后才回屋睡去。
徐莽对苏良甚是倾佩。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优秀的士大夫官员。
一直到午后,苏良才幽幽醒来,吃了一碗馄饨后,不由得精神了许多。
不久后。
三千名负责宿卫的京东路禁军,奉命来到了掖城。
他们乃是为了防止内乱发生。
唯有新的掖城知州到来并了解所有情况后,才会离开。
而苏良暂以特使之名,行莱州知州之责。
先是在州衙前贴出告示,告知所有人发生地震灾害的原因,讲明胡乱开采的后果。
而后又调集起了两千厢兵和近百名经验老道的淘金人,助力火药开矿。
至于罗蛮蛮的那一千多淘金人。
苏良重惩了一些淘金人的头头儿,并勒令这些淘金人,半年之内,不许参与淘金。
……
五月十五日,罗山上。
轰!
一处金穴中传来一道巨响,震耳欲聋,十里可闻。
正是风火雷炸矿的声音。
站在金矿附近的厢兵与淘金者都惊呆了,他们也见过火药,但却从未见过爆炸力如此强大的火药。
此等火药响一下,足以抵得上他们挖一個月。
更何况。
这样的火药足足有五百枚。
这些风火雷将会完全掌控在当地禁军士兵的手中。
每道风火雷爆炸都会注明引燃人、引燃时间、爆炸效果,并且需要多人签署姓名。
有一样对不上,便是大罪过。
苏良带着一众州衙县衙官吏登上罗山。
告知他们在炸矿之后,应该如何保护山石,如何保护林木,如何安全规律地开采……
若后续的保护不到位,不如不开采。
苏良还将这些经验规矩都整理一番,形成了条例。
违背条例者,亦将重惩。
州衙县衙的官吏,无一不服,苏良表现出来的政事才能,令他们甚是倾佩。
因厢兵不足,对招纳来的淘金人,官府将采用雇佣制度,按照市价给钱。
同时,苏良在州衙坐堂,面对面回答当地百姓提出的问题。
比如开矿毁坏乡村耕地,该如何赔偿;如何安置剩下的淘金人;接下来将会如何发展掖城商贸等……
苏良都给出了让百姓满意的答案。
不到五日。
苏良便将掖城的淘金行当整治的井然有序,当地百姓提起苏良,皆是一片赞叹之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