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雷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好啦好啦……”
他轻轻拍了拍李清泉的肩膀,连声劝慰道,
“清泉,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钱庄的工作,换作任何一个人来,包括我,包括你父皇,都未必能有你优秀。”
“你父皇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以前训承乾训的,那才叫一个凶厉呢!跟不是亲生的似的!”
“就像你母后说得那样,他就爱窝里横!你要是朝中大臣,他估计都得给你供起来!就这副德性!”
李清泉微微一抿嘴,心情稍稍恢复了几分。
“你放心吧,你的事情,为师管定了!”
徐风雷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
“不想嫁人也好,想要自由也罢,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你父皇那,有师父给你顶着!”
“为师可是很护犊子的!你父皇要是再发火,我就跟他打一架!揍他丫的!”
噗嗤。
李清泉见徐风雷拳头挥的生风,一副要为她跟父皇打架的模样,终于破涕为笑。
“师父,你真好……”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凝望着徐风雷,轻声道。
“哼!”
徐风雷一擦鼻子,傲然道,
“那是自然,你是为师的徒弟嘛!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无论是你,还是承乾、丽质他们,哪个有事,为师都一定第一个冲在最前面!都一样的!”
李清泉微微低头,脚尖在地上旋转。
“要是不一样就好了……”
她轻声呢喃道。
“啥?”
徐风雷疑惑道,
“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李清泉连忙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那师父……我想要盘起头发当道姑,你也愿意支持吗?”
徐风雷微微一愣。
“当道姑……这话刚才不是怼你父皇来的么?”
他讶然道,
“你认真的?”
李清泉点了点头。
“嗯。”
她双目低垂,道,
“身为父皇长女,终身不嫁总归是要被人非议,我若出家当了道姑,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了。”
“再说了,我大唐奉老子李耳为圣祖,崇尚道教,我投身道门侍奉圣祖,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徐风雷微微颔首。
那倒是。
唐朝出家当道姑的公主不少,光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如睿宗的女儿金仙公主、玉真公主;玄宗的女儿万安公主、寿春公主……
起码从法理上来说,没什么毛病。
但——
“你真的想好了?”
徐风雷看向李清泉,忍不住道,
“男女之情,还是很值得体会一下的,你还小,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讲过的,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吗?”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就能碰到你的王子,到时候双宿双飞,岂不美哉?”
女孩子,总归还是会幻想爱情的吧?
他还记得讲那些童话的时候,李清泉听得可认真的,分明还是向往的!
“那为什么师父选择终身不娶?”
李清泉歪头一笑,问道,
“您就不想体会男女之情,双宿双飞吗?”
徐风雷:“……”
“呃……”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道,
“不一样,你跟我之间情况不一样的……”
虽已经慢慢融入这个世界,许多事物都已得心应手,但男欢女爱的事情,他依旧不想尝试。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夫妻这样的亲密关系,应当坦诚相见。
但他的心里,却永远保有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跟任何人谈及的秘密,也正因此,隔阂永在。
再加上早已跟皇帝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如今此誓已经天下皆知,岂能食言?
退一万步说……他也没有喜欢的女人呐!
“情况或许不一样,但道路殊途同归。”
李清泉收拾心情,浅浅一笑道,
“师父想当道士,我便当个道姑。”
“将来老了,我或许还可伺候师父左右,报答教育之恩。”
徐风雷一怔。
他还欲说话,却见李清泉已是拱手一行礼。
“钱庄还有不少事,徒儿告辞了。”
礼毕,她已是转身朝着玄武门而去了。
望着李清泉的背影,徐风雷不禁摇头苦笑。
“这丫头啊,真是……”
他无奈道,
“不让人省心!”
……
三日后。
隆隆隆。
滚滚的车轮压过朱雀大街,浩浩荡荡的帝王车队往着长安城东门而去,惹得周遭百姓纷纷侧立,议论纷纷。
“陛下今天又出行啦?这是去干嘛呢?”
“不知道,但一定是大事!”
“呵呵,瞧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我来告诉你们吧!皇帝陛下此去不为别的,是专程去慰问阵亡将士家属的!那马车后面一个个箱子看见了吗?那都是慰问银两!”
“啊?这点小事,还得陛下亲自出动吗?”
“这就叫仁君!当今陛下是能够比肩尧舜的仁君圣君!你懂不懂啊?”
“懂了,懂了!陛下是古往今来第一好皇帝,第一仁慈的皇帝!”
“……”
徐风雷扒着车窗,百无赖聊的望着窗外。
当他听到百姓们的议论时,嘴角不禁上扬。
“不得不说,李二这宣传做的是真好啊!”
他嘿然道,
“不知道这群百姓中,有多少人是领朝廷粮米的,让我瞧瞧……”
观察的正兴起,忽的帘布被掀开。
“太师,陛下请您去他那里叙话。”
近侍探过脑袋,恭声道。
“知道了。”
徐风雷的脑袋还在外头呢,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
近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退出了车厢。
陛下召见同登龙车,换作别的大臣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心怀感激?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太师不以为意,满不在乎了……
……
片刻后,龙辇之上。
“参见陛下。”
徐风雷略一拱手,笑道,
“陛下唤臣何事?”
目光一扫,车厢内只有李世民一人。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李二招手笑道,
“来,坐。”
“这一路有些闷,一时找不到人说话,只能把你抓来了。”
“你小子,不会在心里骂朕吧?上次你就嫌弃朕这窗子小……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安全嘛!”
说罢,他已是为徐风雷开了一个小窗。
窗外一缕凉风送入,解了几分闷气。
“还是关上吧,我怕您脑洞大开……”
徐风雷忙上前把窗子捂住,重新盖上了厚布帘。
这小窗一开,万一来个隐太子残党,往窗里射一箭,那他就得看爆浆了……
“什么?什么大开?”
李世民不明所以,
“你小子……怎么老是说这些朕听不懂的话?你们那的方言吗?”
李二自诩耳聪目明,但有些时候是真听不懂徐风雷在说啥。
“没啥,就是怕您被刺杀。”
徐风雷耸肩道,
“毕竟您老曾经杀过那么多人,其中不乏军头,那些军头手底下又不乏死忠之士。”
“万一来个愣的,用他一条烂命换您一条皇帝命,那可就坏了。”
李世民轻哼一声。
“嘁,朕在战场上冲杀都不怕,还怕区区刺杀?”
他傲气道,
“若要来,便叫他们尽管来,看谁射死谁!”
啪!
话音刚落,李二竟是从底座里抽出来一把长弓,给徐风雷看懵了。
“好家伙!您出游还带这玩意儿呐?”
李世民扯了扯弓。
“呵,朕不喜欢把命交到别人手里,有这把弓在,朕心里才有底。”
他捻着胡须笑道,
“若有刺杀,朕说不定还得靠它来保护你呢!”
徐风雷:“……”
两人闲聊了一阵,时间便走的快了。
半晌后,驾撵一停。
“陛下,蛟头村到了。”
外头传来一声禀报。
“朕知道了。”
李世民应了一声,而后整了整衣袖,道,
“听明啊,你看朕是穿这身去呢,还是白龙鱼服?”
他的身上,套着黄色的锦袍,虽不是朝会上穿的龙袍,但也足够耀目了。
“那得看陛下想得到什么。”
徐风雷应道,
“您若要阵亡家属们诚惶诚恐呢,那就穿现在这身,准保他们给您磕头,跪着跟您说话。”
“若想要看到他们真实的一面,看到他们情感流露呢,就白龙鱼服,穿一身寻常小吏穿的衣服。”
李世民眉头一挑。
“那朕自然想看到真实的一面!”
他连道,
“朕是真心慰问,不是来走过场的!”
“走!”
李二一抬手,两人一同下了驾撵。
车驾外,诸位近臣已在等候,看到皇帝和太师一同下了车,神色皆是有些羡慕。
什么叫近臣?什么叫宠臣?
和太师比起来,他们还差得远呢!
“这儿便是蛟头村?”
李世民双手叉腰,四面一顾,不禁赞叹道,
“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好一派光景!”
“朕先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一个好去处?”
长孙无忌麻溜的上前。
“回陛下,此地离京城已经有些远了,算是远郊。”
他忙介绍道,
“您看,看到山村后面那起伏的山岭了吗?山岭最东面,那凸起的山势,便是‘蛟抬头’!是周遭有名的景观!”
李世民放眼望去,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
那蛟头昂扬朝上,似是要飞上天去逐日!
“不错,甚是不错!”
李世民拍手称赞道,
“这气势,何必叫蛟抬头,干脆叫龙抬头得了!”
此言一出,身后萧瑀迅速出列。
“不可。”
“陛下有所不知,此地曾有传说——”
他解释道,
“昔日秦文公出猎,遇一龙一蛟,文公射杀之,将那龙头埋在咸阳原上,命名为龙首原,秦朝王宫章台宫便是建立在龙首原之上。”
“而那蛟头,便是埋在了此处,两相遥望,镇压地气。”
“陛下乃圣明天子,金口一开,便能点蛟为龙,万一要是动了此地的风水格局,乃至影响到长安,可就不好了……”
李世民神色讶异。
“还有这说法……朕倒是第一次听说啊!”
他转头看向徐风雷,抬手道,
“听明,寻龙堪舆可是你的老本行啊,你给说说,有这么玄道吗?”
徐风雷嗤笑一声。
“纯属放屁。”
他撇嘴道,
“世上风水宝地千奇百怪,蛟抬头或许是有的,若选个好葬位,能够催旺后代。”
“但什么一龙一蛟,风水格局就是扯了,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应该是这儿的人为了给自家地方贴金,刻意附会的。”
萧瑀脸色一红,顿时有些尴尬。
煞有介事一顿说,结果是扯淡……
“哈哈哈,朕也觉得,哪有那么玄乎的事儿?”
李世民大笑道,
“不过朕这金口,的确还是少开为妙,口无遮拦总是要坏事。”
“走,走吧。”
他朝着身后随行的小吏招了招手,吩咐道:
“来,你们把你们的衣服都脱了,朕和诸位爱卿们穿上,免得那些阵亡家属们害怕,他们失去了儿子,朕不想再让他们慌慌张张的,还要忍着悲痛给咱们下跪磕头。”
众小吏:“?!”
“陛下,那怎么行?”
随行的校尉大惊失色道,
“他们都是破烂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决不能污了您的龙体啊!”
“您要不,穿末将的吧,末将这件昨天刚洗过。”
李世民摇了摇头。
“不必了,你的官衔也高,百姓们看了也要惧怕的。”
他指了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吏,招呼道,
“你,就你了,看着挺干净的,把衣服给朕吧。”
“山上冷,你就将就一下,穿一下朕这件锦袍吧!”
那小吏:“!!!”
“不敢,卑吏万万不敢穿陛下的衣服!”
他无比惶恐的跪伏在地,连忙脱下身上衣物,双手奉上,战战兢兢的道,
“陛下要穿,请尽管拿去,卑吏身子壮,不怕冷!”
徐风雷见那小吏精神抖擞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大小伙子睡冷炕,全靠火力壮是吧?
李世民伸手接过布衣,鼻子嗅了嗅,顺手就将自己的锦袍扔到了押饷小吏的头上。
“你还挺爱干净的,大男人一点异味都没有。”
李二笑道,
“得了,朕也不来占你的便宜,那锦袍赏你了,就当朕跟你换了。”
说罢,他套上粗布衣袍,朝着众臣吩咐道:“你们几个,也一同换了吧!穿着这一身的官服……可别吓坏了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