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闻言,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啊……”
他叹道,
“此獠断不可留。”
“你的话,倒是提醒朕了,等朕百年之后,究竟该给后继之君留哪些辅政之臣,这真得慎重,值得反复思考啊……”
李世民原本以为手下的能员干吏们都是忠良。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保不齐大臣队伍里头,还有跟侯君集一样的反骨仔!
万一委以重任,必然后患无穷!
“是该好好想想。”
徐风雷附和道,
“就比如我收徒弟,也要看面相,看根骨,最基础的就是看此子是否忠诚。”
“朝秦暮楚,偷奸耍滑之人,是万万入不了我的眼的。”
李世民眉头一挑。
“哦?如何看人是否忠诚可靠?”
“说来听听,朕要学这个。”
徐风雷应道:
“看后脑勺的发际线,越沿着脖颈往下,越长越忠诚。”
“反之,则心思多变,不肯安居一处。要是再和反骨配合起来看,那必定是要跳槽的。”
“当然啦,这个只能是一个初步的判断,真正要试人心性,要复杂的多,也不能光因为人后脑勺的发际线短就直言对方是不忠之人,那太武断了。”
李世民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朕好像有点短……”
他自语道。
徐风雷嘴角微微上扬。
你怎么可能会有忠诚之心哦,你杀兄逼父可都干得出来……
“你笑什么?”
李世民敏锐的捕捉到了徐风雷的表情变化,不悦道。
“有吗?我没有笑啊,陛下看错了。”
徐风雷赶忙把嘴角下撇,道,
“陛下的发际线之所以短,是因为您是帝王嘛,帝王乃是天下之主,哪里还需要什么忠诚?只有您让别人忠诚的,没人有配得到您的效忠啊。”
“所以,这很正常。”
李世民轻哼一声。
“这解释倒顺耳。”
他转而看向徐风雷的后脖颈,上手一摸。
“嘿,你小子倒是挺长啊。”
“这么说来,你是个忠诚之士了?”
徐风雷一昂首。
“那是自然,我可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他傲然道,
“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长辈,对师父,我徐风雷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绝不会背地里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不秉持这样的正道,便不是君子,而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了!”
啪啪!
“好,好!这一顿自夸,朕认可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
“看来,第一个可以托付身后之事的辅政重臣找到了!”
“这么多年来,朕也的确最信任你,而你徐风雷,也的确从来都没有让朕失望过!”
“咱们是君臣,也是朋友!这份感情,比金要坚!”
徐风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陛下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听得浑身不自在。”
他忙道,
“陛下现在才四十岁,想什么身后之事呢?那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儿了。”
“况且,我也不是辅政的料啊,我是干啥啥不行,就一张嘴会叭叭叭,所以还是饶了我吧。”
辅政大臣?
历史上的托孤重臣,辅政大臣,可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要么是累死,要么是对新皇所忌惮所不喜。
他才不要当!等你老李头崩了我就回磨玉山,才不给你老李家继续打工!
“唉……几十年,朕怕是活不了那么久。”
李世民摇头苦笑道,
“朕不是二十四岁纵横天下那会儿了,自从过了四十之后,朕明显的感觉到精力不济,身子不如从前了。”
“照这样下去,再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就算不错了,自然是要为身后之事做打算。”
徐风雷为之默然。
历史上的李世民,的确只剩下十年寿命了。
再看他此时的鬓发已微微有些发白,便知他的精力的确是不济了。
“当明君难呐。”
他轻声感叹道,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
“清修可以长寿,因身心清静,陛下这样的皇帝,每天要处理的政务不知凡几,纵然睡觉都要想国家的未来,岂可长寿耶?”
“若为昏君,则终于为酒色财气所伤,更是不堪。”
“皇帝与长寿二字,总是背道而驰啊。”
明君死的早,是操劳国事。
昏君死的早,是纵情声色。
这就是为啥皇帝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六岁,比普通人还要短了。
“虽然朕明白这个道理,也能勉强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呲牙咧嘴道,
“说着朕心里总归是不舒坦。”
徐风雷迅速闭上了嘴巴,不再逼逼赖赖。
“还是说说现实的问题吧,这次的风波,你觉得该如何平息?”
李二又问道。
两人此刻步调都慢了下来,一边聊天,一边给谋反大事定调。
“侯君集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今夜十几万大军见证,无法封口,也没必要封口。”
徐风雷略一沉吟,道,
“就该让天下人知道他的篡逆之事!”
“而后,公开宣判他的死罪,到时候,该让全长安人的人,以及朝中诸大臣,都去观斩!以儆效尤!”
李世民一拂袖。
“侯君集的事情还用讨论么?朕说的是太子!”
他不悦道,
“别顾左右而言他!太子应当如何处置?”
“你给拿个主意。”
徐风雷指了指自己。
“陛下,你别给我挖坑啊。”
“我拿主意?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到篡逆大罪,让我来拿主意?”
他知道自己地位不低,话语不轻,但这种时候,他徐风雷哪来的资格拿主意?
搞笑呢!
“是。”
李世民却是很坦然的道,
“朕拿不定主意,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这件事情,承乾牵涉其中,且还是核心人物,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想法和目的,伙同造反篡逆都是事实。”
“究竟是隐还是显,朕想不好,你帮忙想想了。”
徐风雷一挑眉。
“若要隐下,便是要保全承乾,让他继续当储君。”
他道,
“若是公开此事,便是要问罪于他,革除储君之位是最轻的!”
“只是,要是这样的话,又恐伤到皇室的名声,毕竟世人不会去深究太子为什么参与谋反,他们只知道皇帝的儿子要灭皇帝,就跟当初,呃……”
说到后头,徐风雷差点又说秃噜嘴了,赶忙打住。
李世民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冷哼道:
“那你的意思是,为了保全皇家的名声,就把此事隐瞒起来,也就是不处置太子的过错了?”
“就当是侯君集单方面的造反,是吗?”
徐风雷的话虽然有点戳他,但这的确是李世民最注重的一点。
一场玄武门之变,已经是皇室的‘丑闻’了。
要是当朝太子还要造反,来篡夺老爹的皇位,那真是要被诟病千万年了!
毕竟,他李世民是那个开坏头的人呐!
“那倒也不是。”
徐风雷又道,
“太子当然要处罚!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应该采取温和的,体面的,看上去很正常的方式处置,而不是大开大合,惹得朝臣震惊,天下议论。”
李世民脸色这才好转了几分。
“如何温和,如何体面?”
他问道。
“将两件事情撇开。”
徐风雷道,
“处置侯君集是眼下要做的事情,可惩戒太子却不用着急。”
“等侯君集伏法之后,再过一阵子,找个时间找个理由,免除太子的储君之位。”
“这样,就不会有人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了。”
李世民微微皱眉。
“你真希望朕废黜承乾?”
他疑惑道,
“他可是你苦心栽培十多年的储君,就这么被废了,你甘心?”
这小子,真这么大义凛然?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应该不会吧?
“陛下说错了,不是废黜,而是免除。”
徐风雷纠正道,
“废黜是很重的刑罚,而免除只是正常的任免而已。”
“当朝太子不再胜任储君之位,便免除他的太子名头,让他去好好去当一个富贵王爷,让更适合当太子的人上去。”
“这如理如法嘛。”
他稍稍一顿,又道:
“至于甘不甘心的问题,我说实话,原本我是要力挺承乾的。”
“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和地位,太子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一座牢笼。”
“既然看到了这一点,那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也不会再勉强他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让他卸下担子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承乾他要走的,可能真的就不是皇帝之路,何苦逼他呢?”
李世民为之默然。
两人缓缓前行着,不知不觉,皇宫已然在面前。
“……也许吧。”
李二低声道,
“那你觉得,其他皇子之中,又有谁可以胜任储君之位?”
“李泰?李恪?亦或是李治?”
“还是其他什么皇子?”
“你说承乾不适合走这条帝路,那么谁合适呢?”
徐风雷嘿然一笑。
那还用说嘛?必须是我腹黑无敌的李治稚奴儿了!
就他那焉儿坏的性子,帝王心术那是天生就会,纯纯就是为了称孤道寡而来的嘛!
只不过,此刻他不会有丝毫的表态。
“你笑什么?”
李世民不悦道,
“严肃点?朕现在跟你讨论的是国本问题!是大唐的根本!”
徐风雷听到这话,笑的更灿烂了。
“陛下,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知道个锤子啊?”
他道,
“陛下的顺序可能搞错了。”
“不是我选谁,陛下就立谁,而是陛下立谁,我才会全力支持谁。”
“我只会支持,不会选择。”
“所以,我不知道啊!”
李世民脸色一黑。
“听明,朕把你当真朋友,你怎么跟李靖似的,搪塞朕啊?”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因为此时来猜忌你或者这么样,朕是真心想要知道你的看法。”
徐风雷只是嘿嘿笑,不说话。
李世民还不死心,问道:
“青雀?”
“他是观音婢所出,你一定更向着他吧?他这孩子虽然文弱了点,但智慧是很高的。”
“只要加以调教,还是可以胜任储君的,你说是吧?”
徐风雷点头:“可以,陛下所言极是,臣深表赞同。”
李世民:“……”
“敷衍啊你!”
他又道,
“那你属意的是李恪?”
“李恪这孩子的确是最像朕的,能力很强,要是当上皇帝,成就必然不会在朕之下!”
“虽然他是杨妃生的,但真要立他,朕还是可以克服阻力的,想必观音婢也可以谅解,大不了,朕效仿汉武帝嘛。”
徐风雷一呲牙。
“陛下挺狠啊,要立李恪,还要杀他妈。”
“好吧,那我说一句,我只支持皇后所生的娃儿,其他不考虑,这算是加了一个限制条件吧。”
“恪儿就好好的让他在吐谷浑称王称霸吧,您就不要再折腾他了。”
李世民轻哼一声。
“这回不敢敷衍了吧?那好,排除了一个,就剩下稚奴了。”
他略一昂首,道,
“稚奴这孩子,比青雀还要文弱,他的身上,最大的特点是仁孝。”
“朕是很喜爱他的,说实话,朕对子女的爱的确不公平,而如今,朕最爱的是稚奴。”
“但仁孝文弱的孩子,很难挑起大梁啊……人人都以为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可实际上在君王的眼里,满朝文武又岂不是洪水猛兽?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一旦君主暗弱,便一定会有奸臣弄权!”
“所以,稚奴这孩子……朕喜爱归喜爱,可真要立他,朕的顾虑却更多啊。”
“除非,有厉害且无比忠诚的重臣辅佐,否则朕不能安心。”
徐风雷摸了摸下巴。
“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
他还是老一句。
李世民听到这一句,差点鼻子都没气歪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给点主意好吗?”
他呵斥道,“现在,给朕答复!”
“是青雀还是稚奴?你的意见,对朕很重要。”
这小子,搁这儿摆烂呢!
“都好,都好。”
徐风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
“陛下的儿子都是好孩子,只要被选中,就有当皇帝的能耐。”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