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
顺安十九年。
时值仲冬,寒风刮着细雪扑簌簌落了一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有镇国将军府红绸高挂,乐鼓宣天。
今日是镇国将军府少将军陆裴风与太傅府大小姐宋明嫣成婚的日子,府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热闹的喜庆。
宋明鸢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置身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礼炮声锣鼓声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人有点懵。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被雷劫给劈死了吗?
不等弄清楚眼下的情况,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宋明鸢脸一黑,差点没一脚把喜轿踹塌了,连得以复生的喜悦都荡然无存。
造大孽的,她竟然穿进了曾经看过的话本子里,成了与她同名同姓出场即死的炮灰。
贼老天,你可真会玩!
她不过是在渡劫的时候躲在避雷针下说了句我命由我不由天,至于这样吗?是不是玩不起?
将贼老天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骂了一遍,宋明鸢才勉强接受这个令人心梗的事实。
算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不就是个炮灰吗?只要活着就还能造,谁让她炮灰她就让谁成为炮灰。
宋明鸢快速梳理一遍这具身体的记忆。
与镇国将军府有婚约的是宋明嫣。
原身是被亲爹打晕了强行塞上花轿代替宋明嫣出嫁的,这一闷棍敲得十分精准,直接就把人给敲死了。
这还没抬到将军府呢,就已经在半路歇了气。
说起来,原身也是个悲催的。
明明是原配嫡女,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却因为渣爹早年功成名就时抛妻弃子,只能被迫养在宋夫人许氏名下,记为二小姐,由着小她半个月的宋明嫣压上一头。
原身娘千里寻夫追到京城,只落得个外室的名头,最后郁郁而终。
爹不疼娘早死也就算了,可怜原身还要遭受许氏这个继母面慈心狠的磋磨。
好不容易熬到嫁人的年纪,结果还被他们推出去当了替死鬼,给宋明嫣挡灾!
明天镇国将军府通敌叛国抄家流放的圣旨就下来了。
宋太傅这个渣爹一早就从太子那里得到了口风,知道陆家即将要被抄家流放,为了保住宋明嫣,才有了这么一出替嫁。
原身十分敬仰镇国将军府,不愿意做出这种折辱将军府的事情来。
但是宋潘山以她贴身丫鬟的性命威胁,手段强硬,容不得她拒绝。
现在,花轿已经抬到镇国将军府门口了。
跑还是不跑?
宋明鸢很想马不停蹄拔腿就跑,毕竟嫁人什么的,从来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但想到原身那贴身丫鬟的性命还拿捏在宋家人手里,便按耐住了性子。
怎么说那也是原身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她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体,总不能对那小丫头的生死置之不理。
还是先把那小丫头救出来再说吧。
“请新娘子下轿!”
轿外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
宋明鸢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轿子,很快红绸另一端就被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牵了起来。
隔着红盖头看去,只模糊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这位莫约就是今日的新郎陆少将军了。
十岁领兵,剑斩敌首,单骑破阵,少年成名。
名震列国的少将军,北魏未来的脊梁骨,不知道多少名门贵女挤破了脑袋也想要嫁的人物。
若非陆家被构陷获罪,这门亲事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只是可惜了,陆家满门忠骨一心报国,最后只落得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宋明鸢多看了两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对于英雄,她是欣赏的。
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毕竟她初来乍到,对北魏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在喜婆的指引下,宋明鸢跨了火盆,拜了天地。
她有意配合,繁琐的礼节进行得很十分顺利,谁也没发现盖头底下的人不是正主。
夫妻对拜后,司仪拉长声调高喊:“礼成,送入洞房!”
边上候着的喜婆上前一步,面上笑成了一朵花:“少夫人,这边请!请随我来!”
丫鬟婆子簇拥着宋明鸢离开。
热闹的恭贺声跟喧哗声渐渐远去,一直到进了喜房,才算是安静下来。
陪嫁丫鬟低眉敛首扶着宋明鸢坐下,暗暗在她耳边警告:“待会儿你知道该怎么做,老爷夫人说了,要是被将军府赶出去,明儿个一早,你看到的就是杏儿的尸体。”
宋明鸢手里被塞了包药粉。
“这是合欢散,你找个机会放进交杯酒里,杏儿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你怎么行事了。”
她语气暗含轻鄙:“还有,你最好识相一点主动把思慕少将军冒充大小姐替嫁这件事认下,要是外面传出什么对太傅府名声不利的风言风语,老爷夫人饶不了你!”
陪嫁丫鬟有两个,都是许氏安插在宋明鸢身边盯梢的。
只要过了今晚,无论是不是替嫁,她名义上都是陆裴风的妻子。
若她真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了,此后世人只会看到她不堪自私的一面,而把太傅府从这件事情中摘了个干净。
宋明鸢有理由怀疑,原身不是宋潘山亲生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让原身去送死还得榨干净她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强迫替嫁也就算了,还要她主动承认自个不知羞耻,胆大妄为冒充宋明嫣出嫁。
自己做的事情却要她来承担所有骂名,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包药下下去,他们难道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吗?
宋明鸢神色平静:“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丫鬟面露迟疑,夫人可是说了,要她们寸步不离盯紧宋明鸢的。
见她们迟迟不动,宋明鸢秀眉微微一挑:“怎么?我跟少将军洞房你们还要站在边上观摩啊?没想到你们还有看人活春宫的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丫鬟听得如此露骨直接的话,脸登时一红,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
“呸!不知羞耻!”
说完,脚步凌乱地走开,活像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宋明鸢:“啧……”
她的十成功力还没发挥出来就受不了了,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纯结的么?
收回目光,宋明鸢百无聊赖地踢了踢不太合脚的绣鞋,静等着她的便宜夫君到来。
也不知道等会儿他发现自个的新娘换了人会是什么表情?
正想到着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快,一身红色喜袍的陆裴风就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