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坐直身子,温声道:“还请爱卿速速道来!”
魏缭一边思虑一边开口:“当今天下,秦独强之势已无可遮掩。”
“昔臣谏我大秦以秦与三晋之恨为由出兵,以安别国之心,此策也已不可为。”
“是故,燕、齐二国必定对我大秦愈发警惕。”
“而今赵国主动发兵,燕、齐二国很可能会寻求与赵合盟,盟而攻秦!”
“若我大秦仍以函谷关为凭,自然无惧于三国连横。”
“然今大秦边境漫长广阔,倘若齐国参战,亦或是借道予燕、赵,则我大秦便是守卫边境都难上加难,更是会大大消耗我大秦本就不充裕的丁口。”
“是故,臣以为,我大秦必须与燕、齐二国继续巩固盟约,请燕、齐二国主动出兵臂助大秦,至少也不能倒戈攻秦!”
嬴成蟜尴尬的向后蹭了蹭,举起酒爵抿了一口,顺带遮住了自己的脸。
原本历史上的大秦就是依照魏缭制定的进攻顺序发起的进攻,将秦灭韩、魏、赵之战定义成了大秦与三晋的私仇,并表示报完仇了大秦就收兵。
这让大秦最多也只需要同时面对三国联军。
而因韩国的迅速亡国,大秦事实上只需要同时面对最多两国联军。
结果,嬴成蟜溜溜达达的就把楚国给灭了!
这一下就让大秦原本的理由没了立足点,势必会引起天下各国的警惕与侧目!
至于比之原历史更漫长数倍的边境线,同样也是嬴成蟜到处撒欢的后遗症。
嬴政略略颔首:“国尉此言,甚是!”
“姚上卿!”
“寡人予尔财宝五车、黄金二百斤,姚上卿可否游说得燕、齐二国不插手此战?”
姚贾上前一步,肃然道:“臣,不敢保证。”
“今我大秦侵吞之势已难遮掩,各国对我大秦早已忧心忡忡。”
“仅凭唇舌游说恐已难竟功,臣请大王准臣以金汁治粪之术游说燕、齐二国!”
姚贾也很无奈。
依照姚贾对各国朝臣的判断,现在各国朝臣或许已经听说了嬴成蟜有心一统天下的妄言,却依旧以为大秦只是想脱离七雄之列,成就霸主之位。
但即便各国只是认为大秦有心成就霸主之位,也必定会对大秦格外警惕,让姚贾的游说之路格外艰难。
私下的贿赂和言语的引导根本不可能化解如此浓重的提防。
姚贾需要一些硬家伙,去为他砸开某些人的心防!
嬴政眸光微凝:“金汁治粪之术?”
“长安君意下何如?”
嬴成蟜坦然道:“臣听从大王吩咐。”
“哪怕是需要臣亲自去燕、齐二国进行研判,臣亦欣然愿往!”
姚贾嘴角微微抽搐。
你确实欣然愿往。
但恐怕燕、齐二国却只想离你远点!
嬴政沉吟片刻后,心中一横:“允了!”
“然,我大秦农研衙署属官稀缺,盟国当于我大秦推广金汁治粪后才能进行研判。”
“五年!”
“五年之内,我大秦将派遣农研衙署官吏往燕、齐二国助其研判,并将彼时最为优秀的粪田之策无偿分享给燕、齐二国!”
姚贾松了口气,赶忙拱手:“若如此,臣必不辱命!”
嬴政欣然而笑:“那便劳烦姚上卿了。”
“国尉,这第二策又当如何?”
魏缭继续开口道:“此战之缘由,乃是赵相郭开为把持朝政而起。”
“然,若是此战愈发激烈,逼的赵国不得不投入更多兵马、投入更多粮草,甚至是将更多疆域交由赵武安君代管。”
“赵武安君能掌控的兵力、粮草、疆域和官员便将超过赵相郭开。”
“一旦我大秦主动联系赵武安君暂时休战,赵武安君便将有能力领兵回朝,以兵变拥立新王。”
“臣以为,无论赵武安君是否有此心,赵相郭开都不会坐视此等事出现。”
“是故,只要我大秦以更加猛烈的态势发起进攻,以至于战争的烈度超过了赵相郭开所料,则赵相郭开自己便会来寻我大秦罢兵合盟!”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源头却是个人的利益。
那么破局点,便也当落于个人的利益。
郭开希望能用一场战争完成对赵国朝堂的掌控。
那大秦就用事实告诉郭开,战争只会让郭开掌控朝堂的路更艰难!
如此,战争自解。
韩仓悲声低呼:“赵国已欲兴兵五十万以上,我大秦又要兴兵几何方才能逼迫赵国投入更多的兵力、粮草?”
“莫不是要抽调百万青壮乎?!”
“现下正是春耕之际啊,若是抽调百万青壮,还能有几人留于田间耕作田亩!”
“今岁的粮食从哪儿来啊!”
自从桓齮战死,再无人胆敢轻视李牧。
面对如此名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多的兵力、更多的粮草、更信任的态度,让一名顶级名将与其对峙攻伐。
但如此一来,大秦的春耕基本上也就泡汤了。
即便已经研究出了金汁治粪之术,大秦还是得向齐国求购粮食才能度过难熬的冬天。
而除了这个常规方法之外……
除嬴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嬴成蟜!
正在吃柿饼的嬴成蟜:???
赶紧吞掉嘴里的柿饼,嬴成蟜认真的解释道:“金汁治粪之术确实能助农增产。”
“可金汁治粪之策只是助农增产,而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治豕院的豕至少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有些许成效,更是来不及应急。”
“所以本君也不知道今岁的粮食该从哪儿来!”
魏缭拱手道:“长安君钻研的诸多良术皆大利大秦,只是需要时间见效而已。”
“我等非是请长安君再研助农之策。”
“而是以为,当由长安君挂帅,以抗赵武安君!”
嬴成蟜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手指自己:“我?”
“不是。”
“国尉以为当由本君挂帅以抗赵武安君?!!”
魏缭颔首道:“长安君作战确实……有些奇诡,且偏爱信马由缰。”
“然长安君之巧思却是举世无双。”
“于当下局势,由长安君挂帅出征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魏缭很不喜欢嬴成蟜一出门就灭个国,以至于让大秦屡屡陷入险境。
但魏缭却也不得不承认嬴成蟜的实力和寻找机会的能力。
在魏缭看来,当今大秦唯有嬴成蟜才有机会以相仿的兵力面对李牧打出优势局,在尽可能不影响国内春耕的情况下实现大秦的战略目标。
更让魏缭安心的,是赵国实力强大、士卒军事素养极高,有着丰富的对秦作战经验。
就算嬴成蟜再次信马由缰,赵国也能用他们的兵马挡回嬴成蟜撒欢的脚步!
即便此战由嬴成蟜挂帅出征,赵国也没有亡国之忧。
稳的很!
然而嬴成蟜的眼睛却是瞪的更大了:“由本君挂帅出征是最稳妥的选择?”
“国尉未免太看得起本君了!”
虽然嬴成蟜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也确实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嬴成蟜自认自己在野战、奇袭战、攻城战等领域可堪为当今天下一流靠前的大将,甚至有信心和项燕、王贲掰掰手腕。
但那可是李牧啊!
在当今天下,李牧和王翦绝对是冠盖天下大将之上、独一档的存在!
就连王翦在面对李牧时都很难从正面战场破敌,而需要从赵国朝堂发力,通过盘外招获得最终的胜利。
他嬴成蟜何德何能与李牧对战,还能被魏缭誉为‘最稳妥的选择’?
魏缭失笑:“是长安君过谦了。”
“本公前番确实屡屡劝说大王尽可能不派遣长安君出征。”
“但那皆是本公为国所思,而非是個人恩怨。”
“若长安君心有不满,本公愿负荆请罪。”
“现在正是最适合长安君出征之际,本公拜请长安君挂帅!”
嬴成蟜果断打断了魏缭躬身行礼的动作,认真的说:“并非是本君心有不满,而是诸位都小看了赵武安君之能。”
“昔本君言说赵武安君悍勇,我大秦上将军齮多加警惕,却依旧葬身于赵武安君阵中。”
“今本君再言赵武安君悍勇,乃是为免我大秦再遭重创!”
见嬴成蟜言及桓齮之死,一众朝臣都意识到嬴成蟜不是在单纯的推拒。
嬴政脸上自豪的淡笑也化作浓浓担忧:“长安君以为,在兵力相仿的情况下难以于赵武安君手中得胜?”
嬴成蟜肃然颔首:“然也!”
“此战若欲得胜,必当派遣我大秦上将军翦挂帅出征!”
正在假寐的王翦:???
王翦震惊的看着嬴成蟜,心中满是MMP。
你自己不想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就把主帅之位推给本将?
我们在下邳城一起寻找过错分锅甩功的默契呢?
都忘啦?!
你这个黑心小子,坏的很!
王翦毫不犹豫道:“末将无能!”
“末将已然年迈……”
不等王翦说完,嬴成蟜便打断了王翦的话语,认真的说:“上将军切莫推辞。”
“去岁上将军翦方才与本君一同灭楚,谁人不知上将军翦生龙活虎、日食三斗?”
说话间,嬴成蟜走到了王翦身边,低声道:“赵武安君之能,上将军不会看不出。”
“此战,必当有大将坐镇,否则大秦必败!”
“要么上将军出征,要么将军王贲出征。”
“上将军可自择之!”
“然。”
“上将军,你也不希望将军王贲年纪轻轻就成为上将军吧?”
王翦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满是无语。
本将承认此战必须要有大将坐镇,但你自己不就是大将吗?
何必为难本将啊!
但见嬴成蟜态度坚定、嬴政的目光也转了过来,王翦只得压低声音迅速开口:“长安君为主帅!本将仍只为副将。”
“此战功劳全归长安君,过错全归本将!”
嬴成蟜略一思量后,用力点头:“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