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中军,一众赵军将领遥望已经与嬴成蟜合兵的苏角所部,沉默无言。
扈穹、任游二部没有辜负李牧的信重。
两部兵马一路追杀孬蛋所部并迅速杀至缓坡下方,堵死了秦军通过缓坡登上后峧山的路,更对苏角所部形成了夹击之势。
李牧的布置完美落实!
但李牧想要的战果却未能出现!
而这其中的关键点,便是那道冲杀在最前方的小将!
半晌过后,黄高方才慨叹道:“主帅之策已成,天罗地网已竟,常人难破。”
“只可惜,秦都尉苏角实非常人。”
“秦国第一猛将。”
“名不虚传!”
在嬴政的刻意引导和大秦候者们竭尽全力的舆论攻势下,天下人虽然认为嬴成蟜勇武,却认为嬴成蟜之能更多的体现在指挥层面,论及个人勇武,苏角才是大秦第一!
年不足二十便集齐斩将、夺旗、先登、陷阵四大功的苏角也让嬴政的宣传备受信任。
而今日,苏角近乎以一己之力杀穿数千赵军阻截的英姿,更是深深的印刻于所有赵军将士眼中,让苏角‘大秦第一猛将’的名号更加深入人心!
有如此猛将破阵,李牧那周全的包围圈被冲破,也似是合情合理。
李牧却是摇头道:“秦都尉苏角固勇。”
“本将却以为,论及勇猛,秦长安君恐不逊于秦都尉苏角。”
“诸位日后若是与秦长安君抵近厮杀,当慎之又慎,切莫以身犯险!”
李牧看的分明。
苏角确实打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
但仅凭苏角一人之力却杀不穿那几千名赵军,最终必将被困于包围之中!
是嬴成蟜亲自从西侧冲阵厮杀,方才赶在苏角力竭之前彻底打穿了包围,让苏角能够逃出生天!
叮嘱众将之际,李牧心中颇为无奈。
李牧一直都不看重单个猛将,而是着眼于提升小股兵团的整体实力、组建小规模的特种部队。
但今日,嬴成蟜和苏角却用他们手中的枪戟给李牧上了一课,让李牧明白了两名真正意义上的猛将在特定地形环境下能发挥出怎样的风采。
在极端的个人武力面前,一切围堵截杀都会被撕成碎片!
一众将领肃然拱手:“唯!”
随后黄高认真的说:“秦长安君固勇,却为秦军主帅。”
“主帅逼迫秦长安君不得不亲自冲阵救援秦都尉苏角,末将以为主帅之策虽然未能阵斩秦都尉苏角,却已试出了秦军虚实。”
“末将以为,秦长安君所部兵力必然孱弱,且后续援军短时间内无法抵达战场。”
“而今秦长安君亲自冲杀于前,若是我军能截断秦长安君后路,或能斩秦长安君于滏口陉。”
“进而大败秦军!”
当即就有赵军将领驳斥道:“黄都尉安知此非是秦长安君诈败诱敌之策?对面可是秦长安君为帅,焉能被我军一战而破!”
“秦长安君已亲临前线,即便另有埋伏,我军若是能将秦长安君斩于阵中,亦可得大胜!”
“秦长安君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依本将观之,这恐怕只是秦长安君之诈也!”
“若你等皆是如此心态,那此战就不要打了!而今秦军主力未至,你等都畏首畏尾,什么战机都不敢抓住,那倒不若直接降了!”
当下战局很分明。
随着后峧山营盘被夺,后峧山至黎城之间已无更适合埋伏的地点。
即便嬴成蟜在后峧山之后另有布置,能对赵军造成的打击也在赵军可承受范围之内。
但依旧有很多将领以为不应该追击。
毕竟,那可是秦长安君啊!
李牧沉吟许久后,缓声开口:“黄都尉所言,有理。”
“当下确为难得之良机,甚至可能是大败秦长安君唯一的机会!”
“秦长安君固然屡战不败,我大赵将士却更是悍勇敢战!”
“而今我众敌寡,若不抓住此机,一旦秦军主力驰抵,此战必将陷入长期对峙,大不利于我军也!”
以李牧对周边地形的判断,结合斥候的回禀,李牧不认为后峧山之后还能有秦军埋伏。
黎城之战时嬴成蟜几次三番的空城诈敌,以及李牧对秦军主力行军速度的估算,更是让李牧认定秦军主力未至、多出了不少底气。
更重要的是,时间!
嬴成蟜希望能迅速结束此战以便于放青壮们回家耕作。
李牧更是急于结束此战,回返朝堂去与郭开对峙!
多重因素加持之下,李牧再不犹豫,果断喝令:“令!”
“都尉赵茅所部停止进攻,东取后峧山,收后峧山营盘为我军所用。”
“发前军三万以为增援,协助都尉扈穹、都尉任游二部衔尾追杀秦军!”
“左军攻打南凹山,不吝代价夺取南凹山秦军营盘!”
“令都尉黄高所部沿南凹山与吴家垴之间陉道转进犬咬岭,翻越张家背之后引军回返,自西侧配合我军夹击北峧山,并封堵秦军撤军路线!”
“令都尉……”
一条条命令脱口而出。
李牧筹谋已久的一揽子战术终于展开!
在李牧的命令下,各部赵军兵马沿着一条条陉道和山道如一张大网般向着秦军当头罩去!
——
半个时辰前。
羌槐所部迅速通过了当地人都不愿靠近的犬咬岭。
那漫山遍野撕咬过往行人的野狗,也不过只是让羌槐所部的辎重更充盈了几分而已。
听着些微的喊杀声,卦夫的面色格外沉凝:“我部距离主战场已经颇为遥远,却依旧能听得喊杀之声。”
“可见战局并不乐观。”
“赵武安君此战恐怕不曾再尝试诱敌深入之策。”
“若赵武安君强攻也罢,但若是赵武安君施策,苏都尉恐难破之!”
羌槐温声宽慰道:“有长安君坐镇滏口陉,则我军安也!”
“纵是赵武安君施策,长安君也定能提前察觉,并令都尉苏角加以应对!”
卦夫却摇了摇头:“末将心中不安。”
“羌都尉可否再次提速?”
羌槐、苏角等人都不能理解嬴成蟜对李牧的慎重和警惕。
事实上,卦夫也不能理解。
但卦夫却对嬴成蟜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既然嬴成蟜对李牧如此谨慎,卦夫自然会将李牧视作踏足沙场以来最大的敌人,不遗余力的谨慎对战!
羌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山路陡峭,羌槐所部的行进速度已是安全范围内的最快速度。
但最终,面对这位备受嬴成蟜信重的家兵五百主,羌槐还是沉声道:“令!”
“我部急行!”
羌槐所部的速度再次提升,不时有秦军士卒跌落山崖、累到掉队。
但羌槐所部却也得以在半個时辰内赶到了吴家垴北山坡,抵近了滏口陉!
“彼其娘之!”趴在山上的卦夫一拳砸在石头上,恨声道:“后峧山竟已沦陷!”
“主上竟不得不亲自冲阵,接引都尉苏角撤军!”
而看着散向各个山道,并向着嬴成蟜所部追杀而去的赵军,羌槐面色更是一片肃然:“战局竟已倾颓如此!”
而后羌槐便感觉手心一阵酥麻,苦声道:“主帅令我部绕行于此,乃是为了令我军由此切入赵军,并配合友军夹击赵军。”
“然,现下主帅所部、都尉苏角所部皆已败退而走,后峧山营盘沦陷。”
“即便我部下山冲杀,也无友军可配合我军完成夹击。”
“最终我部非但无法完成主帅之令,甚至可能会没于敌军丛中啊!”
卦夫却是缓缓摇头:“不!”
“虽然末将不知赵武安君通过什么方法速夺后峧山,但都尉苏角实乃悍将。”
“赵武安君或许能在都尉苏角与我家主上手中夺取后峧山,却绝对不可能如此迅速。”
“我家主上匆匆撤军与后峧山的迅速陷落,必定是出于我家主上之策!”
“而你我二部,便是我家主上封盘的杀招!”
羌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四千余步卒,又看向卦夫,眼睛瞪的像铜铃:“你我二部?”
“乃是封盘的杀招?!”
羌槐很想问问卦夫,咱们配吗!
羌槐麾下兵马不过五千,卦夫更是只带了一百家兵,行军路上又有一些士卒坠落山崖,现在两部兵马加起来也凑不齐五千人。
但山坡下却是一望无际的赵军!
倘若羌槐所部这个时候杀下去,那羌槐所部不止不能完成嬴成蟜的夹击任务,更会导致羌槐所部深陷重重赵军之中。
这不是奇兵,这是快递兵!
给赵军送军功、送人头的快递兵!
他们这几千兵马凭什么成为杀招啊!
卦夫看向羌槐,目光坚定:“仅凭你我二部,自然无法成为杀招。”
“但再加上那六十架乙型辎重车,足矣!”
“此战战局皆在我家主上意料之内。”
“即便羌都尉不信末将,也请羌都尉信我家主上!”
卦夫把嬴成蟜都搬出来了,羌槐能怎么办?
羌槐又不是李牧那等将领!
羌槐只能深吸一口气,肃声道:“那本将便陪卦大夫疯上一把!”
“我部该怎么办,卦大夫大可直言!”
卦夫当即开口:“请羌都尉所部士卒依照我部将士指引,将乙型辎重车上的陶罐安置于山壁缝隙之内。”
“若缝隙不够大,则以兵刃扩之。”
“而后,整军备战!”
羌槐面露恍然:“陶罐?”
“主帅莫非欲以火攻敌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