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卫五百主被马鞭甩了一个趔趄。
待他踉跄着站稳,脸上已经多出了一道白印,并正在逐渐变红。
强忍心中怒火,五百主再度拱手道:“司马都尉手持虎符,司马都尉之令便是主帅之令。”
“主帅之令,我等不敢不从。”
“不过是验查身份而已,无须多长时间。”
“烦请都尉体谅则个!”
任游一副被气笑了的表情,马鞭指着自己问道:“便是本将,也需要验查身份?”
五百主赶忙道:“都尉自然无须验查。”
“只是都尉麾下的一众袍泽皆需手持验传由我等验查,验明之后便可入城休整。”
“城内已经准备好了餐食,只要入城便可饱餐休整!”
任游有些心动了。
但余光瞥见隐隐靠近自己的羌槐,任游又是一马鞭甩在五百主的脸上,怒道:“本将的袍泽追随本将浴血厮杀,终于脱难。”
“尔等却要本将自己先行入城吃肉喝酒,反倒是让本将麾下袍泽在城外接受验查?”
“秦军就在西方三十余里处!”
“若是由着你等验查,还不等本将麾下袍泽入城,秦军已杀至矣!”
听闻任游这话,城门附近的赵军一片哗然。
“秦军追来的竟如此之快?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秦军抵近,我等尚未能入城,司马都尉难道要坐视我等被秦军杀戮吗!”
“司马都尉不过是都尉而已,他凭什么不让我等入城!”
一众城门卫拔剑出鞘,谨守城门。
五百主则是顶着两道鲜红的鞭印,连连拱手:“司马都尉终究手持虎符。”
“司马都尉之令,我等焉能违抗!”
“还请任都尉莫要为难卑下!”
见众怒已起,任游环顾左右,高声怒斥:“究竟是本将为难士卒,还是都尉司马尚为难我等?!”
“经此一战,各位袍泽哪部不是死伤良多,谁人不曾失了袍泽弟兄?”
“莫说本将麾下袍泽战死过七成,便是主帅都战死沙场。”
“唯都尉司马尚所部早早撤出战场,不曾蒙受半点损失!”
“现如今,我等终于逃脱秦军追杀回返城郭,都尉司马尚竟不准我等入城!”
“他分明是要逼死我等!”
“来人!”任游大手一挥,怒声道:“给本将搬开拒马,放弟兄们入城!”
羌槐当即高呼:“唯!”
然而还没等羌槐动作,早有赵军冲向城门。
五百名城门卫根本拦不住暴怒的赵军。
拒马被搬开、案几被推翻,大量赵军向着武安城内蜂拥而入!
五百主只能徒劳的怒吼:“司马都尉手持虎符,司马都尉之令便是主帅之令!”
“敢抗将令者,杀无赦!”
“所有入城将士我等皆曾簿录,未录而入城之士,必被问罪!!!”
这番威胁一出,城外赵军的速度终于慢了几分。
然而任游却是眼前一亮。
这不是给本将送功劳来了吗!
任游当即拔剑出鞘,一剑刺穿了五百主的心口!
捂住心口,五百主不敢置信的看向任游:“任都尉,你!你!”
任游看也不看五百主一眼,高声怒斥:“未录而入城之士必当被问罪?”
“这分明是将我军所有袍泽的性命都交付于司马尚一人之手!”
“凡是不愿效忠司马尚之将士,必会被抹除入城之名,而后以此问斩!”
拔剑出鞘,任游高举染血的长剑,嘶声咆哮:“众将士!”
“司马尚暗中勾结奸相,陷害武安君。”
“令得武安君无罪而被捉拿回邯郸!”
“主帅将军葱入军不过一日,又被司马尚暗害而亡!”
“竟令得虎符落入贼手!”
“今日我等就要捉拿逆贼司马尚,令此贼在大王面前坦言其鬼蜮伎俩,为武安君讨回公道!”
“传本将令!”
“夺城!”
在地龙翻身和接连大败之后还愿逃回武安城的将士,大部分都对赵国或李牧有些忠义之情。
倘若任游当场拔剑、抢夺城门。
下一息任游就会被淹没在赵军丛中。
但现在,城门内外的很多赵军将士们却陷入迷茫。
难道司马尚真的像任游所说那般,先是陷害了李牧,而后又害死了赵葱?
根据他们的了解,司马尚不是这样的人啊!
但正如任游所言那般,虎符就在司马尚手里,司马尚是李牧被抓、赵葱战死后的唯一既得利益者。
更重要的是,秦军眼瞅着就要追上来了,司马尚却不让他们入城!
司马尚分明是要害死他们这些忠义之士!
也有部分赵军将士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甚至怀疑任游是不是已经背叛了赵国。
但还不等他们深思,更不等他们出言驳斥,羌槐已经怒声嘶吼:“任都尉说的对!”
“若非司马老贼,我军早已夺取黎城、直扑长治地,必不会给长安君命令地龙翻身的机会!”
“若非司马老贼,武安君不会被拿回邯郸!主帅也不会阵亡!我军更不会大败!”
“而今,司马老贼还意欲令我等战死于此!”
“与其被司马老贼害死,不若夺了城池,拿了司马老贼,救出武安君!”
“袍泽们,夺城!”
话落,羌槐给了任游一个赞许的目光。
而羌槐身后,两千名精挑细选而出的精锐秦军同声咆哮:
“夺城!”
没有丝毫犹豫,两千秦军对把守城门的城门卫挥出了手中剑!
人,是从众的。
见如此之多的‘袍泽’都已经听从任游号令开始夺城,本还在犹豫着的赵军也纷纷对城卫军举起了枪剑。
就连那些心存质疑的赵军将领面对如此大势,为了避免自己死于袍泽枪下也不得不随身边‘袍泽’同声嘶吼:
“夺城门!”
“擒司马!”
听着城门口爆发的喧哗,埋伏在十里外林间的蒙恬目露错愕:“若是末将没记错的话。”
“主帅应是仅派遣了两千兵马去夺城……吧?”
但听这呐喊之声,至少也得有万余士卒同声高呼啊!
那些秦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嬴成蟜畅快大笑:“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今我大秦得道,自然有诸多义士相助!”
翻身上马,嬴成蟜握紧长戟,朗声而喝:“传本将令!擂决胜鼓!”
“传令都尉西锋!”
“率战车冲锋入城,为我军开辟前路!”
“其余各部尾随而上,一战破城!”
一夹马腹,嬴成蟜策马前冲,嘶声咆哮:“亲兵听令!”
“随本将冲杀!”
三千余家兵亲兵齐齐换上备马,紧紧追随于嬴成蟜身后加速前冲。
但在嬴成蟜所部的更前方,二十架战车已然提起车速,向着一片混乱的武安城西城门全速冲锋!
听见秦军决胜鼓的鼓声,本就混乱的武安城西城门愈发混乱。
囤于城外的赵军拼了命的想要进城,但城门只有那么宽,且还正在爆发混战,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让城外的所有赵军入城。
不由得,血光再起!
“吾命休矣!秦军来袭矣!”
“鸣钟!速速鸣钟以告都尉!”
“敌军来袭,都休要再袍泽相残!携手对敌方才是重中之重!”
“让路!速速让开道路!挡路者死!!!”
赵军推搡着、踩踏着、自相残杀着涌向城内,却反而让城门愈发拥堵、寸步难行!
直至一架战车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锋而入。
而后是第二架、第三架!
当第四架战车撞入城门,一条血肉铺就的红毯便贯穿了西城门内外!
而在这条红毯的起点,嬴成蟜策马而来,高声大喝:
“大秦长安君在此!”
“降者不杀!”
声波自嬴成蟜麾下向着整个西城门射去,好似无形的箭一般洞穿了不知多少赵军将士的心。
那杆昂然而立的大纛,更是彻底杀死了不知多少赵军将士的勇气!
李牧在的时候,他们战败了。
占据兵力优势的时候,他们战败了。
而今李牧被拿回邯郸城问罪,赵军又落入颓势,他们如何能胜!
就在绝望之情蔓延之际,任游站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呼:“大王无道,内有奸臣!”
“忠义如左师龙无辜惨死于宫门!”
“忠勇如武安君无辜被捉拿问罪!”
“这赵国,不仕也罢!”
“赵都尉任游,率本部兵马归降秦国!”
嬴成蟜朗声而呼:“善!”
“即刻派遣军法吏入赵都尉任游所部。”
“任游所部若有斩获,如我秦军将士一般论算军功!”
任游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断声大喝:“袍泽们,杀!”
羌槐并其麾下两千秦军终于对身周赵军露出了嗜血的目光,振奋欢呼:
“杀!!!”
所有赵军将士都向任游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那些原本就心怀质疑的赵军将士更是忍不住心中怒骂。
你确定你是刚准备投降,而不是早就投了秦国?!
但,即便他们猜到了任游早已投降,又能如何?
如今嬴成蟜已经亲至西城门外,西内城门与西瓮城门又皆被秦军所掌控,更有数千秦军和数架战车正在武安城内大开杀戒。
除却归降之外,等待他们的就唯有死路一条!
“当啷~”
一杆长枪被扔在地上,一名赵军士卒跪倒在地。
但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肩膀,随后而来的更是一声大喝:“站起来!”
士卒瑟缩的抬头道:“二五百主,战局已倾颓如斯。”
“我等再难得胜!”
“今秦军主帅乃是秦长安君,出了名的仁义,定不会坑杀我等。”
“与其赴死,不若归降啊!”
二五百主刑蛰肃声道:“本将不是要你等与秦军死战。”
“而是为诸位袍泽的日后思虑!”
“拿起枪,随本将为日后博個富贵!”
士卒怔然无措的看向刑蛰,便见刑蛰朗声高呼:“赵二五百主刑蛰愿率部归降!”
“众袍泽,反戈!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