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嘉此话一出,几乎所有臣子将领都毫不犹豫的开口劝谏:“大王!不可啊!”
“燕王实乃无信鼠辈,每每与我大赵……与我国结盟最终都会借我国信任而背刺我国!我国焉能再与燕国合盟!”
“万望大王三思!”
由着群臣劝说到口干舌燥,代王嘉才笑而颔首:“看来诸位爱卿都已深知燕王无信这个事实。”
群臣愕然。
大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燕王无信?我们是怕您不知道燕王无信啊!
代王嘉继续说道:“偷袭背刺之举,唯有我大代不备,燕国方才能行。”
“而今我大代上下皆已知燕王无信、随时都可能会背弃盟约,燕王再行背刺之举时又能有几番收效?”
“是故,燕王信与不信,并不能决定我大代是否与燕国合盟,而只能决定我大代该以怎样的态度与燕国合盟。”
代王嘉声音加重道:“今秦愈强,而我代愈弱。”
“且相较于燕、齐二国,我大代更临近秦国都城,更可能会被秦国攻打。”
“为我大代存亡计,即便燕王无信、齐王怯懦,我大代依旧需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同抗强秦!”
听着代王嘉这话,群臣若有所思,李牧目露欣赏。
万事万物都是有价值的,只看掌权者如何发挥其利、防备其弊。
而今代国上下都对燕国的无耻心知肚明,无时无刻都会对燕国多加防备,燕国的无耻之举便再难用于代国。
代王嘉在明知道燕王是无信小人的情况下依旧愿与燕国结盟,更是足见代王嘉的心性!
赵无极皱眉道:“大王所言有理。”
“只是燕王实乃欺软怕硬之辈,昔我国势大,燕国便对我国伏低做小、主动请求合盟。”
“今我国遭逢重创、国力衰退,燕国便毫不犹豫的转攻我国,更是厚颜无耻的侵吞我国疆域。”
“臣以为,即便我大代不计前嫌的与燕国合盟,燕国也不一定会愿意接受我大代的善意!”
代王嘉看向李牧,面露笑意:“燕国能否与我大代合盟,当赖武安君也!”
李牧当即摇头:“臣乃武将,不善言辞。”
代王嘉朗声而笑:“刀枪又何尝不能替代唇舌?”
“只要我大代让燕国明白,即便我国遭逢重创却也依旧不是区区燕国可以小觑的强国,则燕国自然会主动与我大代合盟!”
毛遂、赵无极等所有人闻言都脸色一变,异口同声的发问:“大王意欲再起战端乎?!”
李牧也慎重的说:“启禀大王,现下我大……代初立,虽已据守代郡,却不知会有多少城池愿归入我大代治下。”
“臣以为,我大代的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收拢诸城,而绝非外战!”
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
现在的代国可不只是内部需要安定这么简单,而是根本不知道哪里能算是代国的‘内’!
在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城池愿意归入代国的情况下擅启战端,实乃找死之举!
代王嘉笑而摇头:“寡人绝非好战之辈。”
代王嘉面色转肃:“只是我国新遭重创,就连区区燕国都以为我国疲敝,胆敢欺辱我国!”
“我大代理应整军发兵、耀武扬威,方才能慑别国不敢轻举妄动,为我大代争取喘息之机!”
见代王嘉无意发动战争,李牧脸色好看了些许,拱手发问:“不知大王意欲如何扬我大代国威?”
招手令仆从取来坤舆图,代王嘉以木棍点向督亢之地,沉声开口:“据斥候探查,燕国二十万兵马已抵达督亢之地,将由我逎(qiú)城入境。”
“然,燕国此番大军入境却未曾提前告知我大代。”
“寡人欲请武安君领代郡精锐奔赴逎城,列阵质问燕军,为何不告而入我大代疆域!”
收回木棍,代王嘉笑着看向李牧:“武安君数次伐燕,攻必克、战必胜。”
“今燕国之所以胆敢侵我疆域,想来也是因燕国以为武安君已逝。”
“若武安君领代郡精锐陈兵于边境,寡人以为燕王必怯,不敢再行无耻之举!”
李牧思虑片刻后,缓缓颔首:“臣自问可慑燕国。”
“臣附大王此策!”
对战嬴成蟜之际,李牧忧心忡忡。
但对战燕军?
别管来将是谁,李牧都有信心仅凭他双手所染的数十万燕军鲜血,便足以让来将心中惊惧!
赵无极皱眉道:“然,大王此策却也可能会引来秦国警惕!”
“今秦长安君依旧领兵在外,若是见我大代承大赵之社稷,更有精兵强将镇守,秦长安君很可能会引兵北上,趁我大代立国不稳而攻我大代!”
毛遂摇头驳斥道:“本官却是以为,无论我大代如何施为,只要不影响到秦国利益,秦长安君都不会再攻我大代!”
“观秦国局势和秦国君臣,本官以为秦王或许早已命令秦长安君罢兵休战。”
“只是秦长安君因燕太子丹刺杀秦王之举心中愤恨难消,故而一意孤行的继续作战!”
李牧双眼一亮:“秦长安君与本君阵前答话之际,曾言说欲与大赵罢兵休战,只求本将能借道一条,供秦长安君跨境伐燕!”
“本君以为,彼时秦长安君的态度颇为诚恳,且秦长安君也绝非信口雌黄的小人,秦长安君此战或许诚如毛上卿所言一般,并不在意赵国存亡,而只在意能否为秦王报仇!”
李牧给出了一条关键的信息。
但‘阵前答话’这四个字却让衙署之内为之一静。
数息过后,代王嘉方才开口:“寡人以为,如秦长安君这等大巫的一言一行皆会被天地注视。”
“这虽然令得秦长安君能动用天地鬼神之力,但对于秦长安君而言却也是一种束缚,寡人愿信秦长安君之言!”
“毛上卿!”
毛遂当即上前拱手:“臣在!”
代王嘉沉声道:“此战停战之关窍,在于燕太子丹!”
“寡人欲请毛上卿亲入燕国,质问燕王是否要延续盟约。”
“若否,则我大代将与秦合盟,同攻燕国!”
“若是,则请燕王将燕太子丹交给秦国处置,以还天下太平!”
毛遂当即拱手:“唯!”
代王嘉又看向李牧:“代郡兵力,武安君知之甚详。”
“除抵抗匈奴南下之兵力外,余下兵力皆当随武安君一同出征。”
“切记,不可令燕军踏入我大代疆域半步!”
李牧当即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顿了顿,代王嘉补充道:“还请武安君谨记。”
“无论如何都莫要再与秦长安君阵前答话!”
“切记!切记!”
回想起自己险些被杀于野外的经历和代自己受难的赵国社稷,李牧心中也是一凛,更加郑重的再度拱手:“唯!”
代郡作为防备匈奴入侵的第一线、李牧常年经营的基本盘,其守军常年处于战备状态。
代王嘉王令下达的当日,李牧所部的先锋军便踏上了征程。
秦王政十四年五月二十日,李牧所部便已列阵于逎城,严阵以待。
而毛遂更是刚刚离开蔚县衙署便翻身上马,向着蓟城纵马疾驰而去。
秦王政十四年五月十九日,毛遂便已踏入蓟城武阳殿!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毛遂,燕王喜眼中是止不住的震惊,声音莫名道:“未曾想,寡人还能再次得见赵使!”
此刻的燕王喜颇有种挖坟寻宝结果一开棺材板发现墓主人没死的尴尬!
毛遂拱手道:“外臣非是赵使,实为代使。”
燕王喜心中依旧满是震撼,下意识的缓缓摇头:“并无不同也。”
对于燕国而言,赵国和代国又有什么分别?
就算是后世的史学家在面对赵国和代国的关系时,大多也只能选择模糊处理,因为这两个国家之间的牵扯实在是太深了!
毛遂的声音顿时肃然:“燕王既然以为我大代与大赵并无不同,燕国又为何要侵我大代疆域,说降我大代臣子?!”
“燕代为盟也!”
“燕国此举符合盟约否?”
燕王喜微怔,而后再度摇头:“赵代虽无大别,代国却终究与赵国非是一国。”
“赵国已亡,故赵之疆域便是无主之城,我燕国身为赵国盟友,代盟友掌管城池实乃应有之意。”
毛遂都快被气笑了,沉声而喝:“既然燕王以为赵代非是一国,赵国与燕国之间的盟约自然也当作废。”
“今我大代武安君已率我代郡精锐十八万陈兵于逎城。”
“外臣这就回返国中,明告我王,请我王与秦合盟,同攻燕国!”
话落,毛遂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燕王喜瞳孔猛的一颤:“赵武安君,仍未亡故?!”
那员给燕国留下了浓浓心理阴影的将领,还没死?!
毛遂头也不回的朗声开口:“世间已无赵武安君,唯有代武安君柏仁李牧而已!”
燕王喜顿时就急了。
燕王喜毫不怀疑由李牧亲自率领的十八万代郡精兵能大破燕国的二十万援军。
在燕丹所部三十万兵马被秦长安君牵扯的现在,燕王喜甚至怀疑李牧能一路打到蓟城!
亡国之患近在眼前,燕王喜赶忙给了剧广一个眼色。
剧广连声而呼:“毛上卿此言谬矣!”
“秦赵之间仇深似海,即便赵国意欲与秦合盟,秦国又果真会愿与赵合盟乎?!”
毛遂回首,古怪的看了剧广一眼:“剧相此言,外臣听不明白。”
“秦赵之间仇深似海,秦国确实不会与赵合盟。”
“然,秦赵之仇与我大代何干?”
剧广:!!!
终于,剧广也体会到了别国不要脸时是怎样的滋味!
剧广只能强行越过这個话题,认真的说:“今秦独强!”
“若秦代合盟攻我大燕,则秦必愈强!”
“有朝一日,秦必灭代!”
“唯有代燕合盟,同攻秦国,方才能遏制秦国侵吞之势,为你我二国争得生机。”
“本相以为,为代国长远计,毛上卿理应深思之!”
毛遂转过身,态度也软化了几分:“剧相所言,有理。”
“只是燕国背盟伐赵之举,着实是令天下人寒心!”
“外臣听闻燕国背盟之事皆是由燕太子丹一手主导。”
“外臣以为,唯有交出燕太子丹,我大代方才能相信燕国不会再度背盟!”
燕王喜微微皱眉:“代国意欲我大燕太子入代为质子乎?”
毛遂摇了摇头,肃声道:“我大代以为,燕国当将燕太子丹交与秦国。”
“听凭秦国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