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那么人近百万呢?
举目望去,触目所及皆是汹涌人潮!
在近百万大军前端,李牧驱策战马踏上一座小山包,举目远眺间眉头一挑:“诚如郑仙所言,燕王果真未能攻破易城。”
李牧左侧,齐即墨大夫田瑜眼中满是崇敬的说:“郑仙所料,无一错漏!”
“果真是神机妙算真仙人也!”
李牧右侧的战车上,郑安期站在车内,手握鹤羽扇,轻声笑道:“郑某治长生之道,于占算之道不过是触类旁通而已。”
“只是此事太过浅显,即便郑某占算之术不过尔尔,亦可洞观之。”
李牧面色未变。
田瑜、匡勇等将领已彻底将郑安期视作仙人。
但作为亲身经历过嬴成蟜巫术效果的人,李牧着实无法因为郑安期与李牧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便认为郑安期是个神机妙算的仙人。
李牧看向郑安期问道:“敢请郑仙占算,今日我军可破易城否?”
郑安期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容,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综合双方兵力、将领实力、攻守城器械、援军位置等各项参数缜密计算后,郑安期轻摇鹤羽扇,一脸随意的说:“百万雄师诚英勇,铜墙铁壁更可畏。”
“与其追求一战破城却无功而返,倒不如早早安营扎寨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李牧看向郑安期的目光多了几分沉凝。
郑安期的判断和他的判断一般无二!
虽然依旧不知道郑安期究竟是占算出的这般结果还是计算出的这般结果,李牧看待郑安期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尊重,沉声道:“劳相邦代本将照看好郑仙。”
毛遂笑而颔首:“武安君勿忧,难得有近身侍奉郑仙的机会,本相必会好生珍惜!”
“郑仙以为,何处是适合扎营的宝地?”
“本相这就令人为郑仙安扎营帐,供郑仙先行休息。”
郑安期:你不在的地方,就是宝地!
麻烦你离郑某远点,求你了!
李牧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所以在将郑安期交给毛遂照看后便不多寒暄,而是看向田升道:“虽然郑仙以为今日之战我军难以竟功,但本将以为,我军携重兵突袭而来实乃良机。”
“即便不能挟侵吞之势一战破城亦可慑秦军心神,甚至是重创秦军!”
“田副将意下何如?”
田升当即拱手道:“齐军上下,全凭左相调遣!”
田升知道自己不通军略,所以主打的就是个听话!
李牧欣然颔首:“甚善!”
“传本将令!”
“大夫匡勇率本部兵马转进三台城。”
“军将昌巢率本部兵马转进汾门城。”
“军将翟天、军将后喆、都尉赵狸三部绕开易城范围,强攻易关。”
“都尉马服寻、都尉孙奕二部向易城西北方向转进,都尉……”
一条条命令自李牧口中接连吐出。
近百万大军在李牧的命令下迅速分裂,向着各自目标奔袭而去。
而李牧则是亲率高层将领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一路驰抵燕军中军附近方才拱手而呼:“代上将军、齐左相,见过燕王!”
紧随李牧之后,李弘、田瑜等代齐两国将领也齐齐拱手:“拜见燕王!”
燕军中军裂开一条道路,燕王喜乘坐戎车离阵而出,拱手笑道:“代武安君来的果真迅速,更是引齐国袍泽同来。”
“有代武安君并齐国将士臂助,此战定能大胜也!”
燕王喜的笑声很爽朗,但毛遂却能看得出燕王喜笑容的勉强和话语的言不由衷。
李牧策马迎向燕王喜,右手一引道:“这位是郑安期,人称安期生、郑仙!”
郑安期保持着温和、慈爱、疏离又带着几分俯视的表情拱手道:“郑某,见过诸位!”
燕安呼吸一促,振奋低呼:“秦军固然有大巫臂助,我军却更有仙人臂助也!”
燕国君臣尽数认同颔首,看向郑安期的目光满是火热。
虽然燕国君臣们尚不知晓大巫与仙人究竟谁才能更胜一筹,但仙人臂助不止意味着他们在对战秦军时能于神秘侧有所依仗,更意味着仙人认可他们的正统、支持他们的社稷!
即便郑安期什么都不做,单只是郑安期以仙人身份支持联军,就能让所有将士的士气提高不止三成!
李牧继续介绍道:“这位是齐军副将齐太子升,这位是齐即墨都大夫田瑜,这位是……”
身为齐国左相,李牧主动将齐国一众主要将领尽数引荐给了燕王喜,最后面向东南方向一拱手,肃声道:“此战,齐王发五都兵马并新征将士共七十万共襄盛举!”
“合代、齐、燕三国兵力,我军拥兵一百二十万!”
“秦之雄壮诚然是前所未有,然我军兵力之雄壮亦是前所未有!”
“本将以为,此战我军必胜!”
听着李牧的话语,燕安等一众燕军将领双眼齐刷刷的一亮,本已因久攻不下而略显畏惧的内心也升腾起熊熊战意。
这可是足足一百二十万大军!
古往今来,何曾有过如此庞大的军队!
而今我军拥兵一百二十万,更有仙人臂助,纵然秦国兵强马壮又如何相抗!
一众燕军将领不禁振奋齐呼:“此战,必胜!”
燕王喜也与一众将领一同拱手而呼,但他的目光却没有随着李牧的介绍而转动,而是始终灼灼的看着郑安期。
待到李牧介绍过后,燕王喜走下戎车,快步走到郑安期面前,谦逊的拱手道:“久闻郑仙之名,今能得郑仙相助,实乃寡人之幸也!”
郑安期拱手还礼:“相见不见皆是缘法,燕小友与郑某的缘分深厚,日后相见之机良多也!”
燕王喜双眼猛的一亮,寡人年岁已高,郑仙却如此言说,莫非是在暗示寡人有希望羽化成仙乎!
郑安期心头则是在细细盘算,燕王喜终究是君王,有资格与李牧和毛遂分庭抗礼,此人或许就是他逃出生天的契机!
两人心头各有算计,都想立刻展开进一步的交流,但李牧却沉声道:“燕王与郑仙皆在军中,日后见面的机会自然良多。”
“闲话大可日后再叙,敢问燕王,易城与易关战况何如?”
燕王喜心头有些不喜,却还是沉声道:“秦将军杨端和率军三万镇守易关,秦将军乐讯率军两万镇守易城,另有三万兵马分别拱卫三台、汾门等易水长城周边诸城。”
“我军攻打易城并易关已半月有余,至今战死将士两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人,斩获秦军首级……”
顿了顿,燕王喜方才低声道:“两千一百三十六级。”
在七倍兵力差的情况下,燕军却打出了近乎于13.5:1的损盈比!
如果是燕国将领给他递上如此军报,燕王喜必然会雷霆大怒,而后怒斥将领!
但偏偏,此战燕军的主将就是燕王喜本人,燕王喜没办法怒斥任何一名将领,只能为自己辩解道:“易城与易关相距不过十余里,战车、骑士转瞬即至。”
“每逢寡人派遣将士攻打易城,易关皆会于关键时刻发兵救援。”
“而若是寡人派遣将士攻打易关,易城守军又会于关键时刻攻打我军后部。”
“一城一关守望相助,我大燕饶是已竭力攻城却依旧无甚斩获。”
李牧略略颔首道:“易城修建的目的便是为与易关形成掎角之势。”
“此势诚难破除,不知燕王可否遣燕军臂助本将,与本将同破此势?”
这一次,燕王喜学精了,大气的一甩袖袍道:“大燕兵马,皆可听从代武安君调遣!”
李牧拱手一礼:“多谢!”
而后李牧毫不客气、驾轻就熟的沉声开口:“传本将令!”
“令都尉骑咆立刻整军后撤,结阵坚守!”
“令都尉公孙高停止攻城,驰援都尉骑咆所部!”
“令都尉马服寻直扑易城西城门,给本将封死此门!”
“令都尉栗腹立刻率军前压,以弩漫射城墙压制敌军!”
“令……”
令旗摇曳、金鼓交鸣,燕军兵马三两下便被扯入李牧的整体布局之中。
易关与易城呈掎角之势,互相驰援难以攻破?
但若是易城与易关尽数受敌,甚至是整条易水长城都在被敌军猛攻,这掎角之势又有何用?!
李牧眸光转向易关,淡声喃喃:“杨翁子,本将知汝善守,然汝又能坚持几日?”
——
秦王政十六年十月十九日,日昳末(15:00)。
杨端和亲自率领家兵将冲上长城的一股燕军冲杀殆尽后,怒声低喝:“速传讯朝中!”
“本将撑不住了!”
“彼其娘之!敌军不是三十五万,是特娘的一百二十万!”
“足足一百二十万!”
“本将麾下却只有八万将士!”
“速速向朝中求援,若援军两日之内不到,本将将即刻放弃易水长城。”
“纵是且战且退,也远胜过我军全军覆没于此,任由敌军于我大秦境内肆意横行!”
杨端和心里苦啊!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天下人好像都认定了本将是天下间最善防守的将领。
诚然,本将从戎至今无一败绩,镇守的防线也从未被敌军攻破过,但往昔敌军也没有十五倍于我军的大军啊!
一百二十万敌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本将淹死了,本将拿头去守啊!
“报!”
就在杨端和令家兵撰写军报之际,一名传令兵策马狂奔入关,又在杨端和家兵的带领下匆匆爬上门楼,肃然拱手:“长安君所部军情急报。”
“请杨翁子亲阅!”
杨端和从传令兵手中劈手夺过竹筒,匆匆核验封泥印信后取出其中缣帛。
目光迅速扫过缣帛上的文字后,杨端和忍不住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瞧长安君这话说的。”
“本将再多守个三五日也未尝不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