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秦军大营外。
五万余齐军将士自觉的把兵刃扔到地上,围在军营之外吵嚷不休。
“我等请降,为何不允!”
“吾为左相流过血!吾为左相立过功!吾今日此来,只求再为左相浴血奋战三十载!”
“吾等自带粮草兵刃而来,必不会给秦军袍泽添任何麻烦,只求秦军袍泽念在吾等曾共同灭楚的情分上收留一二啊!”
齐军将士们吵嚷了半晌,才终于有数千秦军骑兵策马疾驰而来。
遥遥看到‘王’字将旗,齐军士卒们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左相啊!!!看看您的老部下吧!”
王贲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喝令:“噤声!”
王贲身周,两千亲兵同声大喝:“噤声!”
虽然王贲身周仅有两千兵马,虽然王贲的语气颇为不善。
但五万余齐军却顿时乖巧的闭上了嘴,眼巴巴的看着王贲,半点反抗的心思也无。
王贲策马上前,沉声发问:“此军将领何在?!”
背着荆条的卢韶、棠咎二人同时上前,肃然拱手:“故齐臣子、左相麾下军将卢韶/棠咎。”
“拜见王副将!”
回答过后,卢韶、棠咎二人齐齐一撩下裳半跪在地,再度拱手道:“前番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末将等为王尽忠,不得不与左相举戈相向!”
“今齐王已降,末将再无忠义两难之困。”
“故而特率麾下将士向左相负荆请罪!”
紧随卢韶、棠咎二人之后,五万余齐军齐齐半跪拱手:“吾等皆向左相谢罪!”
王贲嘴角微微抽搐。
能把投降说成是忠义两全之举,也是人才!
王贲强忍住吐槽的欲望,温声道:“我军主帅早已料到诸位齐军袍泽心意,故而特明告本将,当好生款待诸位齐军袍泽。”
“更令本将转告诸位袍泽,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沙场之事沙场休,无须多虑。”
“诸位齐军袍泽好生于我军中休整便是。”
“待到齐国复国,我大秦自会礼送诸位袍泽归国!”
送归齐军士卒,这等事发生在嬴成蟜身上可谓不可思议!
但这确实是嬴成蟜的真心期许。
嬴成蟜是真的为了能匡扶齐国社稷而绞尽了脑汁,甚至已不在意利益得失!
然而卢韶、棠咎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却却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惊诧。
复国?
秦王‘亡齐’的命令都下了,还能允许齐国复国?!
别逗了!
秦王并秦长安君定是要让我大齐重演楚国旧事,看似每次都不灭楚国国祚,实则只是为了便于一次又一次的发兵铲除我等故齐权贵!
卢韶毫不犹豫的再度拱手:“齐国厚养末将,末将自当以忠相报!”
“然,今齐已亡,即便齐国复国也不再是曾经的齐国,末将已报昔日之恩,而今只求能追随于左相左右!”
棠咎也迅速拱手道:“代武安君令代军精锐挟持末将,更是欲打散末将麾下袍泽,逼迫末将麾下袍泽们去为代国死战。”
“末将付出了半数家兵族人的代价,方才杀出重围!”
“袍泽们浴血奋战昼夜疾驰,方才终于脱离苦海!”
“末将并袍泽们如此,非是对齐王之忠,而只是仰慕左相恩义,愿投身于左相麾下也!”
这个降,我们投定了!
王贲再次用力按揉太阳穴,无奈的发问:“两位军将这是有心归我大秦乎?”
卢韶、棠咎仰起头,一脸期盼的看向王贲:“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值此时期,大秦是真没想让齐国雪上加霜。
但耐不住齐人自己一门心思的想要转投大秦啊!
王贲调整了一下心情,挤出灿烂的笑容,上前两步一手一个的扶起了两人,很是振奋的说:“既如此,你我往后便是袍泽也!”
面对王贲的热情,卢韶有些不确定的发问:“此事可需上禀左相乎?”
卢韶信得过嬴成蟜,但卢韶可信不过王贲!
王贲朗声笑道:“主帅对此早有所料!”
“主帅明令,若是诸位袍泽有心归齐,则本将当好生款待,后礼送诸位归齐。”
“若是诸位袍泽有心回归主帅麾下,则不准本将打散诸位袍泽什伍。”
“主帅更是考虑到诸位袍泽初入秦军无军功傍身,故而为诸位袍泽专门制定了战略方针!”
“只是主帅不愿诸位为难,故而未曾提前言说而已。”
卢韶、棠咎齐齐面露愕然。
身为败军亡国之将,卢韶和棠咎事实上已经做好了在秦国受辱的心理准备。
只是因为他们的家眷族人现在都生活在秦国境内,他们的家族利益已与秦国直接相关,却与代国毫无干系。
且代国社稷已风雨飘摇,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在母国灭亡之后再跳上一艘眼瞅着也要倾覆的破船。
再加上他们对嬴成蟜的信任和敬佩,他们方才愿意行险杀出代军,转投秦军。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嬴成蟜不止给了他们尊重,还将他们视作战友,更还为他们的未来提前做了筹谋!
一股浓郁的暖流涌上心头,卢韶、棠咎二人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
值了!
那些拼死护卫他们逃出代军的家兵族人们,没白死!
卢韶、棠咎轰然拱手道:“罪将愿为左相效死!”
王贲笑而发问:“诸位袍泽仍口呼左相乎?”
卢韶、棠咎面露笑意,再度拱手道:“罪将愿为主帅效死!”
“敌军何在?我部已欲死战!”
王贲反问:“两位军将并诸位袍泽无须先休整一番乎?”
卢韶、棠咎齐齐摇头,迫不及待的说:“罪将,只求一战!”
代王开出的条件太差,差到卢韶等将领不敢久留。
嬴成蟜开出的条件太好,好到卢韶等将领不敢懈怠!
王贲欣然颔首:“好勇士!”
“都尉攀,为诸位袍泽配发我军旗帜。”
“诸位袍泽,且随本将东进!”
时间紧迫,来不及换装秦军甲胄。
各部齐军将领迅速列装了秦军旗帜,杀气腾腾的跟在王贲身后向东急行。
东进十五里后,一眼望不到头的秦军将旗便呈现在齐军将士们的眼前。
但揉了揉眼睛,齐军将士们却突然发觉,远处那些秦军身上的甲胄竟是和他们身上的一模一样!
“卢兄!棠兄!”
远远看到卢韶和棠咎,薛良策马狂奔而来,朗声而笑:“未曾想,此生竟还能再与两位兄台并肩作战!”
卢韶、棠咎不敢置信的看着薛良,齐声发问:“薛兄,竟已入秦军乎?!”
薛良驰抵棠咎身侧,笑而颔首道:“不错。”
“代武安君袭营当日,本将便认定国中生乱,当即率军向外冲杀。”
“未曾想,待到本将杀出重围,却听闻齐王已归秦!”
“既如此,本将自然也当归秦!”
卢韶和棠咎在投秦之前还颇有些挣扎纠结,但薛良不一样。
作为距离西板峪地龙翻身最近的将领,薛良差一点就被乱石砸死在西板峪内!
侥幸逃得一命的薛良是真不愿再与嬴成蟜为敌了。
所以在李牧袭营挟持诸将的第一时间,薛良便以此为借口暴起发难杀出重围直奔秦军。
进入秦军大营之后,薛良方才得知齐王请降的消息,一时间薛良入秦的姿势愈发顺畅,整个人竟是显得春风得意了起来!
那可真是投秦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卢韶、棠咎拱手一礼,声音复杂的说:“薛兄,果真明智也!”
但二人看向薛良的目光却多了些鄙夷。
不忠之臣,呸!
薛良看得出二人目光,却不以为意,压着马速凑到王贲身旁,赔笑发问:“王将军,罪将如此布置我军兵力,可否?”
王贲仔细观察了薛良的布置过后,眼角微微抽搐。
这般能力,放在本将麾下当个二五百主都费劲!
好在敌军只是燕军,倘若敌军是代军的话,恐怕还没等王贲赶回来,薛良所部便已大败而回!
但王贲面上却还是笑而颔首道:“昔秦齐对垒之际,主帅便曾赞薛军将乃是齐国少有的将才。”
“今日一见,本将方才知主帅所言不虚也!”
薛良赶忙拱手:“主帅谬赞!谬赞!”
“罪将着实逊大秦诸位将军远矣!”
“罪将能于齐军之中展露锋芒,也不过是因罪将曾随主帅并诸位大秦将领们共同出征,浅学了一招半式而已。”
“于齐军,罪将还能有几分自傲。”
“然于秦军面前施展战阵之术,却实乃师门操戈,徒增笑尔!”
眼见薛良逢迎奉承的话语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但薛良的脸上却始终挂着难色与羞色,王贲便意识到薛良这是心里有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王贲打断了薛良的吹捧,温声发问:“薛军将可是心有担忧?”
薛良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发问:“王将军令我部将士手持秦军旗帜鼓噪追杀燕军。”
“然,我部将士如何是燕军敌手?”
“一旦两军交战,罪将恐我部将士顷刻即乱啊!”
“王将军韬略惊人,罪将即便是穷搜脑海亦不知王将军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薛良心里慌啊!
虽然薛良知道嬴成蟜不是会杀俘的性子,但薛良却不知道王贲究竟是怎样性子的将领。
薛良是真担心王贲要借燕军的刀杀了他麾下的将士们!
王贲手指燕军方向,随意的说:“本将究竟有何深意,薛军将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