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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洛陵诗会篇: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莫听穿林打叶声!”

    萧宁的声音,在楼船之上淡淡传响。

    他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山间清泉,又似深夜里的温柔月光,穿透了喧嚣与浮华,直击人心。

    宫雪听到这声音后,不由得朝着萧宁望了过来。

    她不解的打量着萧宁,多少有些搞不清楚,萧宁此时的意图。

    莫听穿林打叶声?

    她细细的品了一下这句话。

    这是,一首诗?

    还是什么?

    宫雪疑惑的打量着萧宁,有些不明所以,就听萧宁已然继续道:

    “何妨吟啸且徐行。”

    这第二句一出,宫雪才觉得稍稍回过了点味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这听起来,应该是一首格律的开头啊。

    而且,这两句的意思听起来,跟自己刚刚所弹奏的曲子,想要表达的东西还挺像的。

    所以说,昌南王这是打算,借着自己刚刚弹奏的曲子,吟诗一首?

    想到这,宫雪的目光之内,不由得多出了几分疑惑。

    昌南王这个时候吟诗,多少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了。

    昌南王这人的诗词格律,众所周知啊。

    大尧人哪个不知道,昌南王在格律方面,完全就是个混子。

    他的那首蛤蟆诗,至今还在很多茶馆传唱,被当做饭后茶余的笑谈。

    可以说,他在格律方面的水准,也就那样了啊。

    眼前这两句诗,虽然听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出众之处。

    可这跟那蛤蟆诗相比,水平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因此。

    这么看的话,这首诗虽然听上去很是一般,应该依旧不是出自萧宁之口才对。

    嗯。

    因为,对比那蛤蟆诗的质量的话,萧宁怕是这等质量的诗词都写不出来。

    管他呢,反正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很是惊艳的诗词,宫雪干脆就没有再多想。

    不过,因为常年累月呆在教坊司,经常要面对一些形形色色的客人。

    宫雪还是不由自主的练就了一副,揣测他人心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

    这会,面对萧宁,她同样是下意识的揣测了一番。

    昌南王在音律之上,的确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他毕竟不是圣人,难免会有俗人的心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人越是没有什么,缺少什么,他就越喜欢炫耀什么。

    昌南王在格律之上有所欠缺,如今这般,应该是想要给自己找补一下颜面吧。

    既然如此,自己一会无论他这首词水准到底怎么样,自己都应该跟着鼓励一番才对。

    对于他来说,这应该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想到这,宫雪还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无论一会这首诗如何,自己都要表现得很是赞赏,这般,想必这个男人的心情会舒畅些吧。

    这里毕竟是诗会,对本就在格律之上有所欠缺的昌南王来说,这应该是一根刺吧。

    虽然自己这么做,多少有些伪善、虚假在里面。

    可对于昌南王来说,他的诗词格律在大尧被嘲笑了这么久。

    如今的他,需要的应该就是这般安慰吧。

    对于宫雪来说,她这么做,虽然假是假了点,但出发点是好的。

    纯粹就是为了安慰这昌南王一番,了却一下他的心结罢了。

    宫雪心中这么想着,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在做出这般打算时,就已然说明了,在她心中,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昌南王吟出的这首诗,能有多高的质量。

    她就仅仅是凭借着这首词的前面两句,已经将这首诗定性为了一首,质量不会太上乘的普通诗词!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

    !!!

    这宫雪才刚刚抱有这番心思,就听那萧宁的声音,再度传来。

    和上次不同。

    这一次,这句诗词一出,本来并没有太把这首诗当成一回事,还准备演戏一番,以安慰萧宁的宫雪,整个人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她痴痴地盯着萧宁,品味着萧宁刚刚的那句诗,迟迟都没有回过神来。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此时此刻,这句诗就仿若那空中惊雷一般,在宫雪的脑海之中炸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宫雪一开始,就对这首诗抱足了期待,那么她也不会这般。

    正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首诗还能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这句一出,才让她仿若晴天霹雳般,彻底愣了神!

    好诗!

    好诗啊!

    尤其是这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简直太绝了啊!

    这首诗,好像跟自己预期中的大有不同啊。

    一开始,光听那前两句时,宫雪还没有觉得怎么样。

    可是,当这两句出来时,那可真是堪比王炸了。

    宫雪对于格律的了解不是很多,可是,这里是文坛一向鼎盛的大尧啊!

    一首诗算不算是一首好诗,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就萧宁吟出的这首,单是这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怕是就足以成为绝唱了啊。

    这还不是最让宫雪惊愕的。

    眼下,最让宫雪觉得惊愕的,还是这首诗所表达的这等意境!

    这简直就跟自己曲子想要表达的情感一模一样啊。

    人生在世,知己难寻!

    原本,宫雪还一直因为,自己所写的曲子,却一直不被人所理解,没有人可以听出自己的曲中之意,而觉得失望。

    现在,听到了一首这般,跟自己的曲子所要表达的意境简直一模一样的诗,她又怎么能不激动呢?

    知己,知己啊。

    若是写这首诗的人在,一定可以听懂自己的曲中之意吧。

    这下,原本对于这首诗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宫雪,对这首诗也是彻底好奇了起来。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写出这般,跟自己的曲子如此契合的诗词格律。

    这首诗显然还没有结束,这才是上阙,应该还有下阙才对。

    宫雪一反常态,彻底收回了刚刚那不怎么感兴趣的神情。

    整个人正襟危坐,聚精会神,耳朵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一脸期待的盯着萧宁,静静的等待着萧宁的后话。

    萧宁这边,在稍稍沉寂了片刻后,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再激昂了起来。

    伴随着手上的动作,“咚咚咚咚”的敲击声,韵律十足,不绝于耳,让人觉得心神激荡。

    在这等敲击声中,这首诗的下阙,终于是再次传来。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这句诗,和刚刚那句的开头差不多,就是一句叙事诗罢了。

    拿出来单听的话,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何惊艳之处。

    可宫雪毕竟见识到了这首诗的精髓之处,很是明白,这作诗之人,就是要靠着这等平平淡淡的叙事诗,来为后面的神来一笔做铺垫。

    因此。

    哪怕是这等听上去,质量完全称不上是上乘的词句,她依旧认认真真的听了起来。

    甚至。

    伴随着萧宁满腹磁性的柔淡声线,她还联想到了那么一幅画面。

    某个人生失意的中年人,刚刚喝过酒,走在竹林中。

    有微风吹起,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酒意稍稍消退。

    “山头斜照却相迎!”

    萧宁的声音再起。

    宫雪听着这句,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首诗,好温暖啊。

    当这个中年男人觉得寒冷之时,却看到了半个日头,挂在了山头之上!

    听到这里,宫雪已经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按照这首诗的节奏,不出预料的话,那点睛之笔,应该就在接下来的两句了!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果然!

    “回首向来萧瑟去,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最后一句,宫雪脑海之中联想着那个温暖,给人希望的画面,跟随着萧宁,念叨着这句诗词。

    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也无风雨也无晴!

    也无风雨也无晴!

    伴随着宫雪不断领会这首诗的意境,原本对于未来的遥远和无望,多少又感到了些许失落,心态再次出现了波澜的宫雪。

    此时只觉得这首诗,仿佛给自己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扒开了一道裂痕,将阳光塞了进来。

    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浮浮沉沉,才能写出这么一首诗来啊?

    当宫雪从这等沉浸之中回过神来时,萧宁刚刚的敲击早就结束了好大会。

    就连那酒坛子,以及那酒碗,都被他收到了一边。

    甚至,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笔墨纸砚。

    这会的萧宁,正伏在桌案前,很是认真的写着什么。

    按理说。

    这等情况下,根据以往的理解,宫雪是断然不会去打扰萧宁的。

    这是礼节问题。

    可这会的她,已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

    她心中很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写出这首诗的人,这个所要表达的情感,跟自己如此契合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人身上,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自己跟这个人,又有没有希望可以成为挚友!

    在此之前,宫雪的脑海之中,已经先入为主的生成了那么一个人影。

    那应该是一个久经浮沉,一朝悟道,就此看淡了人生的潇洒豁达之士吧。

    带着这份幻想,宫雪来到了萧宁的桌案之前:

    “萧公子,刚刚那首诗,好诗,好诗啊!”

    宫雪上前,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之前,她也是这般打算的。

    只是。

    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地在夸赞这首诗词。

    她是真真切切的,被这首诗词所折服了。

    有一个问题,宫雪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这首诗的知名度问题!

    按理说,就这首诗的质量,绝对称得上的上乘中的上乘的。

    尤其是那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以及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妥妥的是有希望,成为千古绝句的句子!

    可是。

    这般诗词,质量如此之高。

    为何自己却从未听过呢?

    这等事,不应该啊。

    如此之精彩,如此之绝妙的诗词,按理说一经面世,势必就将成为大热啊。

    最重要的一点,为何萧宁会知道啊?

    他跟这作诗之人,究竟又有何联系啊?

    “不知道,萧公子这首诗词,是从何处所得来的?”

    一番夸赞之后,带着心中的疑问,宫雪终于是问出了其最为关心的话题。

    这会的萧宁正聚精会神的写着些什么。

    似乎早就想到了,宫雪会有此问。

    闻言,他头也不抬,手中的硬笔边动边答:

    “刚刚听了宫姑娘的琴曲,深有感触。但宫姑娘在弹琴之时,却没有任何唱段,想来是还没有写唱词。”

    “在下有感而发,于是便自作主张,为宫姑娘写了那么一段,倒是让宫姑娘见笑了。”

    若是平常,萧宁是断然不会回答的如此干脆的。

    更不会直接承认,这是自己的手笔。

    他毕竟已经习惯了藏拙,习惯了不显山不露水。

    可眼前的局面,他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这宫雪相信自己,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这般行事,就是最佳的做法。

    今夜。

    萧宁是注定要掀起一番波澜的,原因有二。

    第一, 自然是因为宫雪。

    对方对那花魁之名,是如此的向往,迫切。

    且对方在今夜,自己身陷囹圄之际,出来帮自己解围。

    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帮她一把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还是第二点。

    如今,自己已经跟那孟党摊牌!

    既然是到了亮肌肉的环节,既然是到了向天下人,洗清自己纨绔之名的环节!

    那等万众瞩目的诗会,自然就是绝佳的舞台!

    于情于理,萧宁今夜,都注定不会选择继续沉寂!

    “啊?什么?萧公子的意思是,这首诗词,是萧公子自己写的?”

    这个答案,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了宫雪的预料。

    毕竟。

    萧宁的格律水准,宫雪又不是没有听闻过。

    萧宁可不像是,能够写出这般诗词的人啊?

    只是!

    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也只有这样,刚刚自己心中的疑问,才能解开。

    为什么,这首诗的质量明明如此上乘,自己却没有听过?

    为什么,这首诗所要表达的内涵,跟自己的琴曲如此之像?

    那是因为,这是萧宁刚刚才为自己的琴曲,所写的唱词!

    这是这首诗的第一次面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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