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那李七柒楼船上的丫头,小琴。
小琴是李七柒的贴身侍女,尽管她只是个下人,对于音律并不怎么精通。
可毕竟每日跟着那李七柒出入教坊司,久而久之,她的耳朵,还是练出了些门道的。
此时。
将小舟停靠在那宫雪的楼船旁,听着楼船之上,传出的阵阵悦耳之音,小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的脸上带着享受的神情,双手还时不时的跟随着琴曲的声音左右摆动,陶醉之下,直接把正事都忘了。
在教坊司,尽管很多人都不把宫雪当回事,但对于宫雪,有一点那可是所有人都认可的。
那就是:
宫雪绝对是教坊司里,音律最佳,古琴弹得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不然,宫雪一个艺伎,卖艺不卖身,又不怎么受欢迎,若不是有这个音律最佳、教坊司古琴之冠的名声顶着,这教坊司她早就混不下去了。
之前,小琴没有亲耳听到过。
今日,这么有机会一听,她瞬间就被惊艳到了。
“不愧是我们教坊司,弹古琴最好听的姐姐。”
小琴如今还是个小孩子的性子,并没有被世俗沾染太深。
在她看来,今夜的诗会,教坊司的人是一家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现在听到宫雪弹得好听,她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虽然,今天晚上,自家姐姐是刁难了一番宫雪姐姐。
但是,那是为了整治那昌南王,又不是刻意针对宫雪姐姐。
因此,宫雪姐姐跟自己,依旧是一家人,是自己人。
想到这,看着自己手中,花重金买来的诗词,小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哼!
这纨绔昌南王真是,我们教坊司是欠他的么?
这男人,明明就是个纨绔二世祖,这运气怎么还就这么好……
莫名其妙,竟然上了宫雪姐姐的船。
现在,还让宫雪姐姐给他弹琴听,他配么?他听得懂么?
这下可好了,如今,自家姐姐要给宫雪赔罪,送来了诗词,最后怕是也要落在这昌南王名下!
哼!
这个狗男人,还真是好运气。
只能说,宫雪姐姐还是心地太善良了。
不然,就昌南王这种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只会拖后腿的男人,谁会管他啊?
现在,这诗会之上,宫雪姐姐自己就自身难保!
再有这昌南王的纨绔之名拖累,今夜,宫雪姐姐怕是更不好过了。
哼,一个只会靠着女人的男人,最没用了!
一想到这,小琴就恨的牙痒痒。
在她心里,这个纨绔二世祖,就是造成宫雪和李七柒矛盾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还要拖累姐姐们,真是太可恶了。
没办法啊,在她这,李七柒和宫雪都是自家人,背锅的可不就只能是萧宁么?
一边想着,小琴一边听着琴声,让那船夫调转了船头。
她想要换一个角度,一睹宫雪姐姐弹奏的风采。
于是乎。
在那船夫转向后,很快,宫雪楼船之上的一切,就统统尽收眼底了。
“啊?那,那,那里怎么是个男人?难不成,宫雪姐姐一直在女扮男装?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刺激了!”
当小琴的楼船调转过来,看到那宫雪船上的场景之时。
这个人当场傻眼了。
此刻,那正在弹琴的,分明是个男人啊!
小琴还是孩童的年纪,思维跳跃难免大了些。
嗯?
不对!
宫雪姐姐,在那个男人旁边。
好在,很快,她就发现了宫雪,这才及时打住了这等离谱的念头。
所以,这首琴曲不是宫雪姐姐演奏的。
那,会是谁呢?
小琴不由得有些愣了。
说实话,尽管这琴曲不是宫雪弹得,可不得不说,这首曲子依旧演奏的很是好听啊。
这一点,小琴还是听得出的。
这个男人的琴技,听上去可是丝毫不亚于宫雪啊。
在教坊司这么久了,这点品味,小琴还是有的。
这男人,究竟是谁啊?
带着好奇,小琴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正在很是优雅的抚琴的男子。
直到她让那船夫又靠近了一些,再定睛一瞧,她才看清了那演奏者的真容。
啊?
这!
这一刻!
当她看清这人的面容时,整个人直接立在了原地,彻底的傻掉了。
自己这是,眼睛坏掉了么?
那是昌南王?
不是吧,那个正在演奏古琴的,是昌南王?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只是,这事实就在眼前啊!
昌南王,小琴自然是认识的。
只是……
昌南王这个纨绔,怎么还有这么一手啊?!
这下,小琴的心里,彻底被疑惑填满了。
……
琴曲悠然,声声催人醉。
伴随着萧宁的手指,不断抚过琴弦。
这首琴曲又一次,来到了最为高潮的部分。
听到这里,宫雪不由得痴了。
这会的她,脑海之中已经满是那湘夫人的身影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令宫雪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这首曲子,跟萧宁弹奏的上一次相比,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来说,应该是变得更加细腻,有些地方的改变变得更加绝妙了!
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事实就是这般。
这个思路,也就在宫雪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么一瞬,很快就再次被那湘夫人挤走了。
直到萧宁的第二遍弹奏结束,她才恍然大悟般回过了神来。
自己不是打算,想要通过这首曲子,通过萧宁的演奏情感,去仔仔细细的品味一下萧宁这个人么?
可这最终,怎么满脑子都是湘夫人了?
不行不行!自己要控制一下。
宫雪使劲摇了摇头,提出了再听一遍的请求!
萧宁无奈,只能是再来一遍。
这一次。
宫雪彻底抛开了杂念,一门心思的将思绪,通通放入了这琴曲之中。
她将一切个人的主观感受通通摒弃,就从这琴曲的旋律,节奏,美感等各方面入手。
就这样。
在换了一个思路,去重新品味这首琴曲后,宫雪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随着这琴声,飘到了那天宫之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当宫雪的思绪再次回归之时,萧宁的演奏,早就已经结束了有一会了。
从那陶醉和痴迷中回过了神,宫雪默默地看向萧宁,此时的眸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种神情!
崇敬!
萧宁这首曲子,实在是太绝了,太惊艳了啊。
宫雪发现,在抛开了一切主观的感受之后,单是从这首曲子的本质去欣赏,这首曲子的质量,俨然已经达到了一个,哪怕是一些音律大家,都很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萧宁的演奏,则是把这首曲子的一切精妙之处,演奏的淋漓尽致,可以说是最大程度的表现了这首曲子的绝妙!
可以说,能够让自己的听感如此绝佳,这作曲之人和演奏之人,缺一不可!
只有这两者都是顶尖,琴艺顶尖之人,去弹奏这顶尖之曲,方能给自己这般感受。
萧宁的琴艺,宫雪此时已经见识过了,自愧不如。
只是,真不知道,这创作了这首琴曲的人,又究竟是哪位音律大家啊!
除此之外,宫雪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萧宁这第三次的演奏,跟第二次又不一样了。
这一点,如果说上一次宫雪还不能确定的话,这一次,宫雪可是能够保证的。
此次,她可是刻意的去听了这一点。
果然,那不是错觉,正如她上次感受的那般,萧宁确实是在演奏的过程中,在不断的改变某些小细节……
看着这宫雪的反应,萧宁知道,自己随意创作的这首曲子,用来参加今晚这场诗会,应该是足够了。
是的。
这首琴曲,自然是萧宁现写的。
也不知道,若是那宫雪知道了这一点,究竟会作何感想。
至于萧宁为什么还会精通古琴,只能说,萧宁穿越自带的天赋,无论学什么,都快了那么亿点点。
他的这首曲子,是用了前世著名古曲《广陵散》做底子,里面又杂糅了一些大尧音律里喜闻乐见的元素。
最终,又加入了一些自己以湘夫人为原型,所创作的元素,三者合一,堪称缝合怪。
好在。
看宫雪的反应,这首曲子的效果还算不错。
“萧公子,之前,倒是小女子失敬了。没有想到,萧公子对于古琴,还有这般研究!”
“有一点,小女子很是好奇,贸然询问,还望萧公子宽恕小女子无礼。刚刚那首曲子,小女子从未听闻过,敢问这首琴曲的名字?”
“这首曲子是近日创作的,还没有名字。若是宫姑娘感兴趣,倒是可以帮忙取一个。”
萧宁闻言,客套了一下。
可不是么?
就刚刚才写出来的曲子,哪来的名字?
“什么?萧公子的意思是,这首曲子,是萧公子创作的?”
听了这话,宫雪又一次,被惊讶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只见,她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定格在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上。
倒不是宫雪的反应太过。
就这件事对宫雪的冲击,那可丝毫不亚于之前的种种的。
在这之前,因为这首曲子太像是给湘夫人写的了。
宫雪还以为,这是某个大家,专门为湘夫人所创作的古琴曲。
萧宁本人,只是对古琴的演奏很是精通,又恰巧知道这首自己从未听闻过的琴曲罢了。
可谁知?
这首曲子,竟然是萧宁创作的?
怪不得自己没有听过!
想到这,这一瞬间,宫雪的脑海之中,猛地出现了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想法!
尽管这个想法一出,她就觉得有些太过于夸张了些。
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朝这个方面去想!
试问:湘夫人是谁?
她的背景已经介绍过了,可以说,是一个爱国情怀的代表,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民族英雄!
再问:今夜,若是自己想要选择一首,适合参加这诗会的琴曲,什么样的最合适?
毫无疑问,自然就是这等,表达爱国情怀的种种。
而湘夫人,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因为,很重要的一点是,她的故土,就是那北境之地!
这一点,跟自己宫家有些太多相似之处,更加容易令人共情。
眼下的局面呢?
自己面对这诗会,需要一首这等的曲子时,萧宁就带着这么一首,自创的最适合自己演奏的曲子,如此巧合的出现了。
面对这等巧合,你让宫雪又如何不去多想?
萧宁又不能未卜先知。
他很是巧合的写出了这么一首适合自己参加诗会演奏的古琴曲,又很是巧合的出现在了这诗会上,登上了自己的船,这事情,怎么就能如此之巧?
这等事情,能是巧合?
宫雪不敢相信!
只是,若是抛开这一切都是巧合的想法的话,那个答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这是萧宁临时,专门为自己今夜参加诗会,所写的一首古琴曲!
带着这个思路去思考,刚刚的那一切就都合理了。
比如!
这首琴曲,现在还没有名字。
按照惯例,一般写成之后的琴曲,都会冠之名字的啊?
而这首之所以没有,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
当然!还有那最重要的一点佐证!
就是萧宁的三次演奏中,那每次演奏之间的细微不同,每次之间的优化。
这明明是他在不断地修改,完善这首琴曲啊!
正因如此,自己才能每次都听出那细微的差别。
想到这里时,尽管宫雪依旧难以相信这一切,但这个结论,已然在她心中形成了!
“这曲子既然是萧公子所做,自然应该由萧公子来取名字,小女子就不越俎代庖了。”
宫雪尽可能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震愕之思,道。
“好,既然如此,不如就叫载驰吧。正好,这首曲子的唱词,就叫载驰。”
萧宁说着,就将刚刚自己写的那张纸张递了过来。
“宫雪姑娘,这是这首琴曲的唱词,你看一下。”
唱词?
闻言,本就没有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惊愕彻底平静下来的宫雪,顺着萧宁的动作,愣愣的接过了纸张。
那纸张之上的字迹,宛若游龙,字痕翩翩。
宫雪愣愣的盯着这唱词,直接看出了神。
这首唱词,如同巨手一般,再次掀翻了她心中那片本就荡有涟漪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