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风华已经彻底的疯了。
他对于眼前之人,本就有些恐惧。
现在这人说的这些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若有其事。
这等情况下,她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三足鼎立?那是以前!呵呵,你为什么觉得,穆起章会喜欢三足鼎立的朝局呢?”
萧宁顿了顿,继续杀人诛心道:
“更何况,还有夷州之乱!夷州之乱,我想孟太后应该最清楚吧。这场战争,究竟是怎么来的?那些所谓的海寇,又都是些什么人。”
夷州之乱?!
聂如空!
当萧宁提到这个字眼时。
孟风华的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起了跟这些事相关的一幕幕。
……
“据我所知,聂将军所在的大淼国,一直以来船舰之国著称。现如今,大淼国正急需几块陆地版图……”
“更何况,聂将军疾风人屠之名,也只有在陆地之上,才更能体现聂将军的风采不是么?”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聂如空。
“所以呢?还望孟太后,明示。”
小个子聂如空身高不足五尺,举着酒杯,一副兴致十足的样子。
孟如秋走出,眯着眼睛,一边给聂如空倒了杯酒,一边指了指地图。
“夷州之地,海岛之城。如今,在大尧境内,早就有了几分失了掌控的意思。且夷州之地,四面环海,一直有海寇作乱。”
“大淼国的水师一向英勇善战,可若是以大淼国之名前来,难免会有两国战乱的风险,大淼国只怕是师出无名。因此,若是聂将军的水师,能以寇乱之名出师……”
“呵呵,这等事,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大尧边境的防卫布防都很有章法,屯兵充足,且相互之间的协防甚妙。据说,这每一座城的防卫,都是穆起章亲自部署的。”
“夷州之城,与我大淼国相隔不远,此番防卫,在下已然领教过,难以破防,除非有城防屯兵图。”
聂如空毫不含糊,直言道。
“不就是城防屯兵图么?只要聂将军愿意帮一个小忙,夷州之地,拱手相送。若是此次起事成功,那琼州到时候会失守,也未可知啊?”
孟如秋盯着聂如空的眼睛,二人对于这不能算作是哑谜的哑谜,相视一笑。
“据我所知,孟大人如今就是一介文官。那城防屯兵图?”
“无需担心,七日后,定会让聂将军见图。”
“来,聂将军喝酒。”
“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接下来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
夷州有海寇作乱,甚至危及到了琼州!
穆起章出兵,前往夷州平叛。
……
“所以呢?”
孟风华叹了口气,不再狡辩。
“所以,自从夷州之乱起,穆起章就已经在心里,给你们判了死刑!我想,孟太后应该知道,穆起章的境遇。”
“他幼年时,家乡沦陷。因此,他在外族的铁骑践踏下,吃尽了苦头。时至今日,他的家乡依旧未曾收复,这也是他平生最大的心愿。”
“因此,他本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拿着大尧的土地去谋取私利。在这件事上,你们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你觉得,他还会放过你们么?”
“可是,可是,就算他真的想要对我们动手,这庞副将不是早早地就已经跟我们有过接触了么?若真如你所说,他不早就应该除掉我们了么?”
孟风华依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确切点说。
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这等明明自以为成功,实则却败的一败涂地的现实。
“兴许,这就是穆起章恐怖的地方了吧。庞副将这颗棋子,是他一早就下好的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用罢了。”
“但是,有这颗棋子在,平日里你们听话还好。可一旦失控,他就随时可以利用这颗棋子做局,将你们一举清除。”
“我想,当初夷州之战时,那穆起章怕是就已经想到今日的这一幕了吧。他故意出发前往夷州,露出破绽给你们。”
“你们安安稳稳的呆在洛陵还好,一旦造反,就已然走上了死路。所以,穆起章回师处理段汝斜才会如此的及时,如此的干净利落。”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呢?敢问孟太后,你觉得,这会的穆家军,又会在何处呢?他们抵达京城,又需要几日呢?”
萧宁的声音,掷地有声!
听到这番话的孟风华,只觉得心中一颤。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失败的结局。
……
另外一边。
“所以,这一切,都是穆帅事先安排好的。从一开始,从出征夷州开始,这就是穆帅给孟党设的局?穆帅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离京之后,孟党会反?”
“是的。我一直都在暗中与孟党有联系,当然,这都是穆帅授意的。夷州之乱,实质上就是孟党勾结大淼国和聂如空造成的。”
“你也知道,穆帅那个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一点,所以,这清除孟党的行动,就开始了。”
庞副将一边给樊兵武处理着伤口,换着药,一边道。
“哎,穆帅的心思,还真难猜啊。”
樊兵武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苦苦一笑。
“我就说,穆帅怎么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原来,是这样。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叛军的大将哈烈,我见过了,是个狠角色。”
“如今,洛陵城内城危在旦夕!一旦他们破城,以孟党睚眦必报的心胸,加上那哈烈弑杀,只怕城内,会掀起血雨腥风啊。”
“这件事,樊将军就不要多虑了。时局已定!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上,我问过穆帅,跟这同样的问题。”
庞副将抿了抿嘴,似在回忆:
“穆帅说过,有些事情,必有取舍。”
“可是,就算是这般,穆帅也可以在确认孟党造反后,直接出兵平叛。这般,城内百姓就可以不遭池鱼之殃。”
樊兵武依旧有些难以理解。
加之身体的疼痛,他的思考,已经比以往慢了半拍。
“穆帅又何尝不想啊?只是,如今的穆帅,在大尧是个什么处境,你可知晓?我们口口声声说孟党造反,可若是没有实质性证据,这件事就永远可以正反两说,各执一词。”
庞副将叹了口气。
“甚至,那孟党还可以咬定这是党争,将黑的说成白的。大尧人皆知,穆帅在,五王则不会反!大尧的时局,就还能稳定住。”
“对于百姓们来说,时局得以稳定,大尧安稳,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但对于那对至尊之位跃跃欲试的五王来说,天下不乱,他们就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他们可等不及啊!对于他们来说,穆帅就是最大的障碍。相对于孟党,他们更忌惮的,是穆帅啊。”
“因此,你觉得,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当孟党和穆帅交兵于洛陵,各执一词,各自称对方为叛军时,那五王会选择性的相信谁呢?”
话说到这里。
樊兵武彻底的沉默了。
是啊。
在有德之人心中,百姓大于一切,朝政安稳是最大追求。
可在有些人心中,只有利益至上!
“我明白了。所以,穆帅之所以现在还迟迟没有支援而来,其实并不是因为在行军路上,而是因为,孟党没有破城!”
“对!穆帅现在在等的,就是那孟党破城!一旦孟党破城,百官和百姓们眼见为实,孟党就再也没有了狡辩的余地!”
“可以说,洛陵城内城城破之时,就是那孟党的死路。在此之前,一切牺牲,在所难免!”
庞副将冰冷的脸庞之上,反射着坚定的光芒。
“一切牺牲,在所难免。因此,我也在这所谓的一切牺牲里,是么?”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不过,穆帅的话可以回答你。宁犯一时之错,宁死一时之人,换千秋万代之安。此为错在当下,功在千秋!”
“穆帅不求别人理解他,也不求我们能明白什么……”
“唉~~~”
闻言。
樊兵武叹了口气。
“这么说,穆帅都已经筹谋了这么久。如今,孟党大势在手,就内城的情况,只怕是再也没有人可以改变什么了吧。”
“怎么?看樊将军的意思,似乎有些心有不甘?莫非,有什么别的想法?”
“呵呵。局势已然是这般,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怕是都改变不了什么吧。我能做的,怕是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孟党破城,然后城中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说到这。
樊兵武的心中,猛然又浮现出了年少之时,自己在学堂被人辱骂之事。
还记得,那件事发生之前,穆帅曾经会见过一个大臣,那人正是始作俑者之一的父亲。
后来,事发之后。
第二日,借着此事,穆帅大发雷霆……
大概五六个当时不服穆帅的朝臣,纷纷来到了家中,赔礼道歉……
自己不知道当初穆帅做了什么。
但如今看来,当年之局,跟今日是何其的相像。
自己从始至终,都在这棋盘之上,等待着下棋者的驱使啊……
而那老樊头。
当夜,那老樊头就找到了那些人的家中!
最终被那些家丁,打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什么算父亲?
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啊。
樊兵武盯着天空之上,飘下的片片雪花,只觉得眼前的光景,愈发的灰暗了。
回到当下的洛陵战事。
这件事的起始,就是自己。
可以说,城内百姓遭灾,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自己是多么希望,可以改变这个局面。
哪怕是,忤逆穆帅。
只可惜,这一切,穆帅早早的就已经准备好了。
一切,都再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了。
根据庞副将带来的消息,那许居正的谈判都失败了……
孟党也根本就不会去谈判。
现如今,清流这边最好的办法,竟是病急乱投医,直接把那昌南王派出来谈判了……
呵呵。
不得不说,昌南王一个纨绔,竟然还能有这般勇气,真是勇气可嘉啊。
只可惜,也就是勇气可嘉,仅此而已了。
洛陵内城,不日必破!
一切,都再也不会有转机了……
此乃大势,再也无人阻挡。
洛陵城内,更没有人可以抵御孟党的马蹄……
……
孟党中军大营外。
“什么?这昌南王所说的,都是真的么?”
许居正和韩蒙二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孟少商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无论是不是真的,今日的昌南王头脑清晰,言辞犀利,逻辑通畅自然,这可跟平日里大不一样啊。”
“是啊,没有想到,这昌南王竟然还能有着这般见解。甚至,还了解如此之多,我们都不曾听闻的密辛。”
许居正跟那韩蒙相视一望,纷纷摇头。
就在此之前,他们还不信那昌南王之语。
如今这么一看,二人才明白了,到底谁才是真小丑啊。
谁能想到。
昌南王萧宁,一个纨绔罢了。
看似昏庸,心中毫无城府。
结果呢。
却是这般,对于眼下的时局,心中是如此的通透!
二人的目光,再次透过那小洞,落在了那昌南王身上。
此时此刻。
若是不带着那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看眼前之人。
这昌南王萧宁身上,哪还有半分纨绔之感。
此刻的他,给人看见的,分明是那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质啊。
营帐之内。
“好好好,没有想到,穆起章,穆起章,这背后的一切,都还有这穆起章!”
孟风华近乎抓狂,怒吼道。
不过。
毕竟是做大事的人。
仅仅是迷失了这么一小会,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平静了下来。
“你今日来,不仅仅是打算跟我说这些吧。你方才说过,是来救我的?那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了,依你之见,接下来我又当如何?”
孟风华的目光,猛地变得犀利了起来。
她直直的盯着萧宁,安静且迫切的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营内的气氛,有些许凝固。
萧宁打量着对方这副心急如焚,还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一笑。
终于啊,对方,上钩了。
于是乎。
萧宁同样笔直的盯着对方的瞳孔,淡然开口:
“只有一条路可走!退兵!放弃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