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道:京师众臣、八旗如何?
奕忻道:去岁订约后,京师众臣及胜保、僧格林沁等即议上疏回銮。奴才行前,与桂良、周祖培、文祥议定,不日,胜保、董元醇奏折即到。
慈禧道:胜保尚熟,其与舍弟桂祥友善,哀家曾赐其精忠报国之荷囊;这董元醇?
奕忻到:御史董元醇,乃体仁阁大学士周培祖之门生。胜保即日即到,肃顺等不敢肆意妄为。
慈安道:肃顺严禁各路统兵大员叩谒梓宫,胜保此来,岂不打草惊蛇。
慈禧道:姐姐,这无妨事,示之以形,禁之以势,肃顺等投鼠忌器。
奕忻到:肃等先不仁,吾等方无义;然朝堂重臣,焉能肆意杀戮。折子到后,且看肃等作为。热河不可久居,大清祖制,先皇宾天,皇太后、幼帝先期归京,次迎灵驾。此机利我,万不可失!
不日,胜保吁恳兼程北上叩谒梓宫的折子抵达热河,未几,叩祈皇太后吉祥的另一黄折又至。
肃顺怒,明发上谕:缟素期内呈递黄折,臣工具折请皇太后安,皆违大清祖制。胜保妄为,交部议处。
探报胜保拜折之后,即由冀州、河间、雄县兼程北上,执意叩谒。
载垣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肃顺道:奕六甫至,胜保即发此折,岂非巧合乎?胜保乃奕六之枪也。此等莽夫,暂勿忤逆。再发上谕,着准胜保前来行在,叩谒梓宫。胜保已为他用,僧格林沁,吾等务必争取。
当日,八大臣联名致函僧格林沁:各路统兵大臣,业经奉有谕旨,毋庸奏请来京。惟王爷受恩至重,非各路统帅可比,似可具折奏请叩谒梓宫,并请皇上节哀,当以不邀俞允。谨以布闻,伏希斟酌为幸。
僧格林沁弗听,奏折中亦有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之语。
八大臣联名再劝僧格林沁,惟用皇上圣鉴为荷。
僧格林沁嫌弃八大臣鸡毛蒜皮,执意回函道:先皇遗诏,吾皇年幼,八臣辅佐,此天经地义之举,诸亲王臣工切勿妄思。皇太后乃吾皇慈母,尊劳襄幼,僧臣本份。嗣后奏报,仍不敢不如此缮写,尚望深思海量是荷。
肃顺无奈,急遣王闿运,秘函曾国藩。
载垣道:安庆距此,三千里之遥,曾国藩既有此心,亦无力顾。
肃顺道:热河乃吾等之地,一不做二不休,先诛奕六,再杀慈禧,一劳永逸。
载垣道:切切不可,二人若亡,京师必乱,吾等无将无兵,死无葬身之地。
端华亦附。
肃顺叹道:此机难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不杀贼,贼必杀我;二公必见此日。
载垣道:吾等以先皇遗诏,赞襄幼帝,幼帝于吾等手中,即叔嫂合谋,能奈我何?
肃顺道:早有谶语,灭吾大清者必叶赫也!不防一万就放万一,此女子,必除之!
肃顺三人言语间,恭亲王奕忻跨马横刀,飞离热河。
二日后,御史董元醇上奏曰:窃以事贵从权,理宜守经。
何谓从权?
现值天下多事之秋,皇帝陛下以冲龄践祚,所赖一切政务,皇太后宵肝思虑,斟酌尽善,此诚国家之福也!
臣以为即宜明降谕旨,宣示中外,使海内咸知皇上圣躬虽幼,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左右不能干预,庶人心益敬畏,而文武臣工,俱不敢肆其蒙蔽之术。
俟数年以后,皇上能亲裁庶务,再躬理万机,不亦善乎?
虽我朝向无太后垂帘之仪,而审时度势,不得不为此通权达变之举,此所谓事贵从权。
何谓守经?
自古帝王,莫不亲亲尊贤为急务,此千古不易之经也。现时赞襄政务,虽有王公大臣军机大臣诸人,臣以为更当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令其同心辅弼一切事务,俾各尽心筹划,再求皇太后皇上裁断施行,庶亲贤并用,既无专擅之患,亦无偏任之嫌。
至朝夕纳诲,辅翼圣德,则当于大臣中择其治理素优者一二人,俾充师傅之任,逐日进讲经典,以扩圣聪,庶于古今治乱兴衰之道,可以详悉,而圣德日增其高深,此所谓理宜守经也。
慈安阅览,道:此折,若让肃六他们知道,还不吵翻了天。
慈禧道:此乃恭亲王投石探路之举,留中不发,回京再议吧。
肃顺等八大臣不依,非要查观,连催六次。
慈禧亦怒,道:留中不发之权,哀家亦无乎?查查查!观观观!尔等随便查观!
慈禧言罢,即将折子掷出。
八大臣观毕,皆怒。
载垣道:董元醇忤逆先皇遗诏,罪该万死!
肃顺道:董元醇沽名钓誉,妄议朝政,当诛九族!
慈禧道:聚众叛乱,罪大恶极,吾皇明谕,方可诛人九族。尔一手遮天,妄议朝臣,一言而起,即诛人九族,是何居心?
肃顺道:乱言莠政,忤逆先皇遗诏,该不该诛?
肃顺言之有据,两宫太后竟一时无语。
肃顺继续道:奴才受大行皇帝托付,杀与不杀,诛与不诛,自知轻重缓急。两宫太后截留此折,留中不发,是何心思?
慈禧亦怒,朝堂狂喝:尔一臣子,如此言语,当遭天谴!
肃顺更怒,跺脚直嚷:吾等奉先皇遗诏,辅弼幼主,赞襄一切政务,不能听命于皇太后,请太后看折亦为多事!
肃顺声震殿陛,幼皇惧怕,大哭不止,遗溺沾衣。
肃顺、慈禧怒毕,朝堂无音,慈安方道:先皇初基,东南糜烂,天下岌岌。未几,夷人复犯。先皇殚精竭虑,忧心焦思,扼匪制夷。及至此,一杯冷酒,数点清灯,游魂即去,目亦不瞑。何也?忧心吾皇、哀家与尔等矣!朝堂咆哮,可有裨益?董卿之折,可出寅卯?先皇赐尔等赞襄之权,然先皇赐哀家御赏之印章,授吾皇同道堂之印章,是为摆设?尔等查观董折而上谕,哀家钤印盖章而下传,一切皆以先皇遗诏。
八大臣退驻军机处,余恨未消,即拟上谕,痛批董折:我朝圣圣相承,向无太后垂帘听政之礼。朕以冲龄仰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御极之初,何敢更易祖宗旧制?该御史奏请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甚属非是。又请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令其辅弼一切事务,是何居心?所奏尤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