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伊斯法罕。
其实,阿富汗人在数量上根本不足以完全围住伊斯法罕这样大的一座城市,更何况,他们还缺乏重型攻城火炮。他们对城墙的攻击,尽管造成了双方各有不少人员伤亡,但还是屡屡失败。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的阿富汗人随即选择封锁城外进出通道,阻断粮食及其他物资供应的手段,来逼迫城里的人投降。
但是,一开始的时候,阿富汗人甚至都不能有效阻止城内从外界获得补给。波斯人组织了好几次突围,均获成功。然而,在数次针对阿富汗人的进攻时,却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但随着阿富汗人于城外陆续建立了稳固的据点,并不断派出大量骑兵往来巡逻,使得封锁愈发严密,已然阻断了任何物资进入伊斯法罕的可能。
近三个月过去了,伊斯法罕城内物价开始飞涨,粮食供应也出现大范围的短缺。阿里卡普宫前的伊玛目广场陆续出现大规模的平民示威活动,民众指责帝国政府的无能,并大胆地喊出沙阿退位,由他的弟弟阿巴斯王子继位的口号。
一些来自伊斯法罕附近村镇的难民愤怒地闯进沙阿的御医和首席毛拉的宅邸,当众斥责他们制造了帝国的灾难,并对他们进行了粗野的殴打。
虽然,这些民众自发的激进行为被帝国禁卫军及时镇压,但是,却极大地削弱了沙阿的威权,并使得城中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你是说,那个阿拉比斯坦总督瓦里赛义德很可能已经在与城外的马哈茂德暗中勾连?”齐国驻伊斯法罕公使张广平听到黑衣卫军官、御武校尉(上尉)谭锦生的报告后,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你们的消息可靠吗?”
“消息自然是可靠的。”谭锦生郑重地说道:“在东门戍守的禁卫军中,我们有一个收买的眼线。他告诉我们,这两個月以来,有数名阿拉伯人持着瓦里赛义德签发的出城命令,离开伊斯法罕。虽然,那些信使打着联络西部地区阿拉伯部落寻求援军的幌子,但我们有理由怀疑,事情并非这般简单。直到昨晚,我们暗中捕获了一名瓦里赛义德的亲卫,加以拷问,便证实了他勾连阿富汗人的行为。”
“……”张广平沉吟半响,沉声问道:“针对这种情况,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自然将所有的证据转呈给帝国的大维齐,由他出面解决瓦里赛义德,以此消除城中的隐患。”谭锦生说道:“不过,以萨法维王朝混乱的政治局面,以及大维齐因战败所遭受的各方质疑,我怀疑,他很可能无法制服瓦里赛义德,说不定会引发一场激烈的内部冲突,从而便宜了城外的阿富汗人。”
“所以,你们准备出手协助波斯人。”张广平轻声问道:“届时,能将首尾处理干净吗?”
“公使,你放心。”谭锦生自信地说道:“我们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那就去做吧。”张广平沉声说道:“数十年来,我们齐国在萨法维王朝这边投注了无数的资源,方有今天的局面,可不希望它被一个突然蹿起的阿富汗地方部落武装给灭亡了。”
“公使说的是。”谭锦生点头说道:“从各方传来的消息,那个马哈茂德生性贪婪残暴,不论是在坎大哈,还是在波斯腹地,大肆烧杀抢掠,荼蘼地方,对整个社会的生产和生活秩序造成严重的破坏,已经极大地影响到我们在波斯境内的贸易往来。”
“这萨法维王朝也是积重难返,虚弱到极点,竟然连一个落后的地方部落武装势力都无法搞定。”张广平脸上带着讥诮的表情,“现如今,让阿富汗人围了伊斯法罕,使得中央威权遭到严峻的挑战。帝国沙阿发出的勤王诏令,都已过了三个月,除了加兹温和洛雷斯坦派了两支弱小的援军赶来外,其他各省总督却一直都未有任何动静。谁知道,他们是存了什么心思?”
“公使……”谭锦生犹豫了一下,脸上显出一丝担心的表情,“若是波斯境内的各地总督任由阿富汗人围困伊斯法罕,而不采取任何积极有效的支援,最终会不会……”
“……应该不会。”张广平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地方总督之所以不积极来援伊斯法罕,估计是借机要挟沙阿,想从他手里讨要更多的权力和好处。一个偌大的帝国,不太可能任由一个落后野蛮的阿富汗地方部落攻占都城,俘虏沙阿,从而取而代之。”
“万一呢?”一念至此,谭锦生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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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赫拉布·尼贾德看着桌上那瓶酒,心中一紧,脸色苍白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达乌迪·卡姆拉尼冷冷地看着索赫拉布·尼贾德,脸上露出不满地神情,“你害怕了?”
“我……我没有。”索赫拉布·尼贾德急忙摇头说道:“我只是担心……担心无法将这瓶酒送到总督大人的手上。”
“伱作为总督府的一个厨子,怎么会无法将这瓶酒送到他身边呢?”达乌迪·卡姆拉尼身体前倾,一脸疾色地说道:“瓦里赛义德正在勾结阿富汗人,意图将整个伊斯法罕都卖给他们。你可知道,一旦让阿富汗人进入城中,所有的男人都将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所有的孩子和女人,也都将沦为他们的奴隶。你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吗?”
“不,不……”索赫拉布·尼贾德想到家里温柔的妻子,以及四个可爱的孩子,顿时气血上涌,“我们不能让阿富汗人杀进城来!他们都是一群恶魔,一群无恶不赦的刽子手!”
“瓦里赛义德也是一个恶魔,更是我们波斯人的叛徒。在几个月前,要不是他只顾着抄掠阿富汗人的后方营地,也不至于造成大军败亡,连累大维齐受到各方责难。”达乌迪·卡姆拉尼愤怒地说道:“现在,他又准备跟阿富汗人勾结,准备出卖我们所有波斯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杀死他,不仅可以洗刷我们的耻辱,而且还能阻止一场即将到来的悲剧。”
“卡姆拉尼兄弟,我会尽最大努力,将这瓶酒送到瓦里赛义德的餐桌上。”索赫拉布·尼贾德表情严肃地说道:“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能帮我照顾伊拉希和我的几个孩子吗?”
“我会的,我亲爱的尼贾德兄弟。”达乌迪·卡姆拉尼上前几步,抱住索赫拉布·尼贾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说道:“我以真神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伊拉希和你的几个孩子。……哦,真神保佑,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的回到家里,跟他们一起团聚。”
“真神保佑!”索赫拉布·尼贾德将桌上那瓶酒揣在怀中,朝达乌迪·卡姆拉尼点了点头,一脸决绝地说道:“替我告诉伊拉希还有几个孩子,我很爱他们。”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可靠吗?”穆罕默德·哈桑从隔间走了出来,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轻声问道。
“抛开真神的意愿和大维齐的命令,就算是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也必须去做。”达乌迪·卡姆拉尼轻叹一声。
“若是他失败了,会不会将你供出来?”
“……失败?”达乌迪·卡姆拉尼愕然地望向穆罕默德·哈桑,“或许……,大概会吧。”
“所以,为了大维齐的声誉,我们必须要有所取舍,也必须有人为之牺牲。”
“……啊?!”达乌迪·卡姆拉尼一惊,刚要有所动作,猛然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骇然地看到半截刀尖透胸而过,一丝血迹侵染其中。
“你们会不会为了灭口,最后将我……也杀了。”穆罕默德·哈桑看着蹲在地上正在擦拭长刀的齐国人,突然问道。
“不会。”霍继林头也不抬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自己人。”霍继林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