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6年3月10日,位于曼宰莱湖东侧一座渔港(今埃及塞得港),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勘探队正在对当地的地质、地形、气象、水文等自然条件进行细致地考察和探测,甚至还有数人划着小船在对港湾的水深、洋流进行测量和记录,似乎在为某项大工程在做前期勘察准备工作。
在渔港的四周,零星散布着百余骑马穆鲁克骑兵,为整个考察队警戒护卫,以防那些桀骜不驯的部族骑兵跑来打秋风,一不小心就会伤了齐国贵人的性命。
这个时节,正是埃及一年当中最为惬意的季节,气温不到二十度,从地中海吹来的阵阵海风,在煦暖的阳光照射下,让人生出一丝闲适慵懒的气息。
“按照最优成本来看,规划中的跨地中海铁路的终点当放在此处为佳。”埃及铁路股份商社副执事宋长风将手中的图纸合上,然后转头朝线路勘察队负责人左万昌说道:“从苏伊士港,经伊斯梅利亚,然后直通此处,几乎是一条直线,而且沿途地势平坦,没有太大多崎岖的山岭谷地,总体成本应该可以控制得很低,施工进度想必也会很快。”
“若是要将铁路终点设在此处,那就意味着我们铁路商社要投资一笔巨款,将这座渔港扩建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商业大港。”左万昌脸上呈现出担忧的神色,“可是,如此一来,就会与距此不远的达米埃塔港形成激烈的竞争关系,奥斯曼商社未必会乐见此种情况的发生。毕竟,他们对达米埃塔港持续数十年的投资建设,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要知道,奥斯曼商社作为这条铁路的大股东,可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说不定就会否决我们的建设规划。”
“奥斯曼商社若是愿意追加投资款,我倒是不介意将这条铁路在开罗拐个弯,然后再修到达米埃塔港。”宋长风笑着说道:“可要是这般修法,整个铁路里程将超过三百多公里,预算也要超出两倍以上。那么,奥斯曼商社就算账上再有钱,怕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多出的预算金额。再者说了,奥斯曼帝国和埃及地方政府也未必愿意让我们齐国修建这么长的一条铁路,以免被我们更深度地加以控制。”
根据一年前齐国与奥斯曼帝国达成初步协议,齐国将在埃及出资修建一条贯通红海和地中海之间的铁路,从苏伊士港直达北部沿海港口。这条铁路建成后,铁路权和经营权将全部抵押给齐国投资商社,以折抵对方的投资。
嗯,按今天的话说,双方采用的就是BOT合作模式。这条铁路将由齐国组建的铁路商社独家运营,期限为八十年。
当然,若是奥斯曼帝国中央政府或者埃及地方政府想要获得这条铁路的经营权,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在齐国铁路商社经营三十五年后,以铁路总投资额的五折价格将其赎回。
这条规划中的铁路与数十年前修建苏(伊士)开(罗)公路所获得的权益一样,齐国人同样也拥有铁路沿线五公里范围内的土地经营权和管理权。
自然,为了保护这条铁路的安全运行,负责管理和经营的铁路商社也获得了组建武装护路队的权利。
齐国人热衷于在埃及修建公路、铁路和港口,肯定不是因为乐行善施,帮着埃及人民摆脱贫困走上致富的道路。正如齐国驻开罗领事的一番话语,便道出了此间真相:“盖我铁路所至之处,即我占地之所及之处。”
什么意思呢?我齐国将公路和铁路修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所控制的势力范围。
况且,修建了便捷的公路和铁路,加大对埃及港口的建设,对齐国商品的输入,那是大有裨益的。
穿过埃及,进入地中海,便能使齐国的商品迅速地抵达欧洲。这要比绕过非洲南端,然后再沿着非洲西海岸,通过风高浪急的大西洋前往欧洲,不论是路程上,还是时间上,都能实现最大的节省。
一些学者和专家还曾考虑过要借鉴千年以前的古运河方案,从苏伊士到埃及北部沿海之间挖一条运河,以沟通红海和地中海,彻底实现船舶的无碍通行。
不过,这项工程太过浩大,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再加上地缘安全方面的考量,齐国人也只是嘴上说说,倒没有真的去实施。
说实话,随着红海-地中海贸易的日益繁盛,埃及在齐国人眼中的地位是愈发重要,要不是顾忌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传统友好关系,齐国怕是早就将这块地盘吞到腹中,纳为海外领地之一。
至于埃及诸多地方帕夏和马穆鲁克统治阶层,对齐国也并不怎么排斥,毕竟跟着奥斯曼人混了一两百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奥斯曼人在埃及征收各种重税,使得地方贸易萎缩,经济极度凋敝,别说普通民众过着整日里吃糠咽菜苦日子,就是马穆鲁克老爷手里也没几个余钱,时不时地还要被奥斯曼人征召至巴士拉跟波斯人打打杀杀,甚至奥斯曼人在欧洲遭遇败绩,出现兵力短缺时,一股脑地将他们也给推到前线,去迎接欧洲人的枪炮。
而齐国人来到埃及后,却带来了贸易的昌盛,经济的繁荣,让整个埃及突然变得富裕起来--当然,富裕起来的是那些上层马穆鲁克统治者。
曾经,各个地方帕夏为了争夺地盘和人口,彼此攻杀,将自己弄得一身血腥,年节一盘点,好像也没抢到多少东西。
可如今,跟着齐国人混,用麾下马穆鲁克骑兵保护他们的安全,将控制的骡马和百姓提供给他们做苦力,把地里的良田改种棉花,不需要打打杀杀,轻轻松松躺着都能赚取大笔的金银。
更不要说,齐国人还带来了大量的豪奢和稀奇玩意,瓷器、丝绸、茶叶、钟表、玻璃、香水、珍珠、象牙、香料、龙涎香,以及各种工业制成品,使得这些一直处于中世纪蒙昧状态的马穆鲁克贵族立时沐浴到现代文明的阳光,享受只有那些伊斯坦布尔城奥斯曼贵人才拥有的生活。
作为奥斯曼帝国在北非的属地,埃及其实并未受到奥斯曼帝国真正意义上的统治。很多埃及人自己也认为,即使埃及成为奥斯曼帝国的行省,但它仍旧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主权”国家。
既然如此,我们埃及人跟着有钱的齐国人混,好像并不需要看奥斯曼人的眼色。况且,奥斯曼人目前最大金主和外援不也是齐国人吗?
就在勘探队吃过午饭,躺在树荫下,惬意地享受午后阳光时,一名来自达米埃塔港的信使却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英格兰人来了。”宋长风将手中的急报看完,苦笑一声,然后朝左万昌说道:“他们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联合威尼斯共和国一起杀到了达米埃塔港。你通知所有人员,准备撤离此地,我们需要立即返回达米埃塔港。”
——
3月15日,达米埃塔港。
整个达米埃塔港经过数十年的不断扩建,规模已然不小,可同时停泊二十五艘以上的船只靠港。同时,在尼罗河两岸拥有五座炮台总计六十多门海防重炮,确保任何敌人都兴不起从河口上朔至此强攻港口的念头。
达米埃塔港内还有两座坚固的要塞。该要塞可驻兵两千人以上——当然,碍于埃及地方政府的限制,平日里也只驻扎了四五百人的样子,结构坚固,通体以水泥、条石及厚砖砌成,即使数千上万人的大军来攻,也未必能撼动其分毫。
一周前,英格兰舰队突然杀来,在尼罗河口附近捕获了数艘商船和渔船后,便悍然突入尼罗河,准备上溯至达米埃塔港,攻占这座齐国人在地中海最为重要的据点。
然而,当尼罗河两岸数十门岸防重炮齐声轰鸣时,立即就打消了英格兰人的速战的企图。半个小时的火炮对轰,齐国人的炮台不知道有没有遭到损伤,但英格兰皇家海军战舰却先后有一艘被击沉,五艘被击伤,狼狈地退出尼罗河,停驻于外海。
随后几日,英军又展开了一场登陆行动。一千余苏格兰高地团士兵,在舰炮的掩护下,乘坐数十艘小船,快速冲抵岸边,然后越过齐腰深的滩涂,奋力地朝岸边行进。
或许是畏于英军舰炮的巨大威力,岸上的齐国人和埃及人并没有在英军登陆时,发起反击,使得上岸的部队成功建立一块登陆场。
三天后,稍事休整的登陆部队,排出整齐的行军队列,朝数公里外的达米埃塔城杀去。
此前,英军几乎是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轻取亚历山大港,俘虏埃及士兵四百余人,城内八千余居民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因而,登陆部队指挥官巴斯可·霍奇斯少将也同样期待着一场轻松而伟大的胜利。尽管,这座达米埃塔是齐国租借而来的港城,是他们经营的红海-地中海贸易的关键节点,必然拥有较为完备的防御设施。
但他寄希望于英国远征舰队攻击的突然性,能造成对方在防守上出现巨大的纰漏,而未能及时动员和集结更多的武装人员,保卫这座城市。
在霍奇斯的坚持下,多达三千余陆军部队、二十多门火炮被成功送上岸来。并且,所有部队丝毫不做任何休整,便直奔达米埃塔城杀来,他就是藉以这般摧枯拉朽的军力,给城内的守军施加强大的军事压力,最好能迫使对方不战而降。
然而,当日下午3时,英军抵达城下时,却意外的发现有三千五百余齐国军队整齐的列阵于达米埃塔城前,在阵列的两翼,各有五六百名彪悍的马穆鲁克骑兵。
此时,英军登陆部队指挥官霍奇斯少将顿时有些进退维谷。
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军队?
而且,瞧那些士兵的模样,还都是身着齐国军服的正规军,可不是那种只会打顺风仗的雇佣军!
就在霍奇斯少将犹豫着是否撤回海边的时候,齐国军队率先发动了进攻。
布置在达米埃塔城上的数十门重型加农火炮和榴弹炮,仿若惊雷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剧烈的轰鸣声。
紧接着,被推到阵列前方的三十多门陆军火炮也次第打响,密集的弹雨如冰雹一样砸向英军队伍中间。
霍奇斯少将也是参加过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一名老兵,曾跟随马尔巴罗公爵约翰·丘吉尔亲历豪什塔特战役。在那场战役中,他们所属的英奥联军不畏敌军炮火,奋勇冲击,一举攻破了法国和巴伐利亚联军防线,毙俘达2.8万人,战后也因此获得了议会最高荣誉奖励。
但他从未想到,在达米埃塔城下,也会遭到如此密集的炮火轰击。而且,不同于以往战场上所面对的都是实心弹的跳弹和撞击杀伤,齐国人射出的炮弹竟然均为开花弹,落在队伍中的每一发炮弹,都能造成十数人的伤亡,使得整个部队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霍奇斯少将当即下达了一个让他后悔终身的命令,全军集团冲锋,火炮随同跟进。
在鼓号声中,三千名英军士兵排成一个个火枪方阵,冒着猛烈的炮火,坚定地朝达米埃塔城缓缓推进。他希望以己方英勇无畏的冲锋姿态,击垮对面的齐国军队,一如二十年前在豪什塔特那样,在面对面的排枪射击中大败敌军。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齐国人的火力,也高估了己方士兵面对死亡的承受度。当齐国军队不顾己方火炮轰击,同样也迈着整齐的步伐,相向而来,并且在距离己方战线还有两百多米时,便连续打出三轮火枪齐射,使得英军队列中士兵如风吹麦浪般齐刷刷扑倒在地。英军士兵不可抑制地出现了逃跑的现象,密集的火炮,超远距离的火枪攒射,让他们已然丧失了进攻的勇气。先是零星的逃跑行为,继而带动了更多士兵争相影从,纷纷扭头朝海边奔去。
给予英军最后一击的是一千余马穆鲁克骑兵的冲锋,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纵马奔驰,将露出后背的一个个英军士兵砍翻在地。
此战,包括登陆部队指挥官霍奇斯少将在内的两千五百名英军官兵被俘杀,侥幸逃至海边的士兵不足四百人。
英军为了挽回颜面,恼羞成怒地派出数艘战舰再次冲入尼罗河口,对两岸的炮台进行猛烈轰击。
毫不意外,英军战舰被严阵以待的炮台所击退,带着累累伤痕又匆忙撤出了河口。
尽管,齐国人在达米埃塔城下大败英军登陆部队,但港口却被英军战舰彻底封锁,不论是来的是荷兰商船,还是法国商船,皆被英军战舰阻拦,不得进入港口装运货物。
看着港内待运的物资堆积如山,齐国人固然是愁眉不展,但更为焦急的却是伊斯坦布尔派驻此地的军需官员。
奥斯曼帝国军队正在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与奥地利人交战正酣,急需的军械物资和大量粮食却滞留此地,这不是要贻误战机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