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6年10月3日,下午四时二十分,一列来自西部的火车喘着粗气,喷吐着滚滚白烟,缓缓停靠在沙田(今南澳奥古斯塔港)车站。
沙田为南湾府城,人口三万六千余,是汉州东西铁路干线和中央铁路干线的会合点,南方重要的铁路枢纽大站。
另外,沙田也是汉州南部地区主要贸易港口,内陆地区的羊毛、牲畜、小麦、葡萄酒,以及铜、金等矿产从该港源源不断地输往汉州各地乃至全球市场。
莱昂哈德·欧拉走出包厢,来到了下面的站台,然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就势要深吸一口气。
“欧拉先生,我建议你不要在这里大口呼吸。”来自法国勒阿弗尔学院的水文地理学教授皮埃尔·布格微微一笑,善意地提醒道:“因为,这个站台上充斥着大量粉煤灰,还有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小煤炭颗粒。”
“哦,谢谢你,布格先生。”欧拉礼貌地向对方点头致意,然后苦笑着说道:“齐国人发明了蒸汽火车,对整个人类而言,无疑是一项最为伟大的成就。但是,蒸汽火车所经之处,却到处散布着令人讨厌的煤灰和颗粒。我认为,这很可能对人的身体健康有致命的伤害。”
“是呀,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现,在促进人类发展和进步的同时,也有它非常不利的一面。”布格点了点头,说道:“比如,文字有时候可以传承文明和历史,有时候也能鼓动战争和仇恨。火药有时候可以开山修路,有时候也可以拿来杀人。”
“布格先生……”欧拉犹豫了一下,开口宽慰道:“布格先生,我认为不论是齐国,还是法国,都是一个非常理智的文明国家,应该会非常谨慎地处理两国之间的分歧和冲突。”
“是吗?”布格听了,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政治家,哪个不是最为理智,也是最为聪明的精英人员?但是,许许多多的战争和冲突恰恰都是这些人推动或者发起的。而死去的人,往往都是最为无辜的民众,是那些可怜的父亲、悲哀的丈夫和无奈的儿子。”
“……”欧拉闻言,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他受邀来到俄罗斯帝国,就任俄国皇家科学院数学/物理学所研究员,同时还兼任了俄国海军医官的职务。
然而,就在他为俄国服务的这十年,先后经历了俄瑞战争、高加索战争、波兰战争、边疆战争(即土尔扈特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发起的边疆袭扰战)以及刚刚爆发的俄奥战争,享受和平的岁月屈指可数。
他所服务的皇家科学院先是从圣彼得堡搬迁至诺夫哥罗德,后来又迁移至莫斯科,深受颠沛流离之苦。在几次撤离过程中,皇家科学院遗弃和损坏了许多珍贵的设备和文稿,还有一些资深的学者和专家在途中受到惊吓和恶劣的环境的影响,身染重病,随后便不幸离世。
更糟糕的是,在这十年里,俄罗斯帝国的政局连续发生几次重大变化,从叶卡捷琳娜女皇,到彼得二世,然后又到现在的安娜女皇,导致皇家科学院长期得不到足够的财政支持,造成所有的院士和学者在研究过程中皆陷入极为困难的境地。
那些掌权的贵族王公们对他们这些来自外国的学者也充满了怀疑和戒心,甚至在波兰王位继承危机期间,欧拉一度被当做法国的间谍,遭到比隆公爵所领导的秘密刑侦事务衙门的审查。
所幸,皇家科学院的众多学者和专家们竭力为他作证,才使得欧拉免遭政治迫害。但此事过后,他担任的数学所所长的职位被免去,从事的诸多研究也被迫中断。
考虑到俄罗斯帝国的持续动乱的政局,欧拉在1735年5月离开了莫斯科(受蝴蝶效应,这位天才的数学家提前离开了俄国),准备到柏林科学院就职。
据说,这家柏林科学院的建立者是王储腓特烈王子,他在从齐国返回普鲁士没多久,便按照齐国皇家科学院的模式创办了这所学院,大量招募欧洲知名学者和专家来此从事各个科学方面的研究和探索,并以此带动普鲁士王国的科学技术发展。
他来到柏林稍事安顿,便又继续一头扎入到对数学的研究当中,并陆续发表了数篇高水平的论文。
1736年6月,在齐国长安举办的四年一度的世界科学大会即将召开,毫不意外,作为在数学和物理领域中有着杰出表现的欧拉收到了齐国皇家科学院送来的邀请函,请他前往汉州本土,参加此次全球最高水平的科学交流会。
为了照应每一名受邀参会者的长途旅行,财大气粗的齐国皇家科学基金会为应邀参会的嘉宾提供了一百金圆的赞助,在途径齐国所控制的港口和领地内,学者们还能凭邀请函免费入住当地最高档的酒店和旅社,并受到当地殖民当局的贵宾级服务。
世界科学大会创办于1728年,是由皇家科学院提出建议、前明德太子批准、内阁政府一致同意而举行的涵盖所有科学类目的大型国际学术会议。
世界科学大会将汇集全球最为顶尖的科学家、各国科学院士、资深研究学者、杰出青年专家、各个科学领域有所发现和贡献者,荟萃一堂,从微观粒子到宏观宇宙,从物理性质到化学合成,从制造技术到产业深化,从功能材料到未来能源,就与人类和社会经济发展息息相关的科学技术和研究成果,展开充分的分享与交流。
当然,齐国花费重金创办这个科学大会,肯定不是要籍此炫耀他们的技术和成果,更不是要将他们的技术和成果真的与世界各国分享。
他们这是在变相地搜集和掠取世界最新技术和最新发现,同时也为了借机招揽世界各国的顶尖科技人才创造的一次机会。
既然到了我们齐国的地界,那怎么着都要使尽各种手段将那些被认为“有用的人才”留在汉州,为我所用。
要钱,给钱;要房子,给房子;要地位,给地位。
那就是要务必做到“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
不过,说实在的,自从连续举办了两届世界科学大会后,不论是传统气息浓厚的东方秦国,还是学术氛围日益浓厚的欧洲大陆,凡是能接到齐国皇家科学院送来的邀请函的学者,无不感到自豪和荣幸。
这说明自己在所从事的领域内已经具有相当的知名度,研究成果或者最新科学发现也获得了齐国皇家科学院的高度认可,所以才能收到这么一份极为难得的邀请函。
在学术交流期间,来自世界各国的学者和专家们齐聚一堂,就各自领域取得的成就或者最新进展,向参会的同行们进行讨论和交流,不论是对个人而言,还是对学术发展来说,都具有积极的促进和提升作用。
在面对齐国皇家科学院或其他专业研究机构招揽下,很少有人会抵御得住诱惑。
要知道,齐国皇家科学院的年度经费高达两百多万金圆。这笔巨大的金额,甚至超过欧洲大部分国家的年度财政收入。
在皇家科学院,你能获得这个世界上最为优渥的待遇,而且还能得到一笔难以想象的研究经费。若是有了重大研究成果,来自皇家基金会、内阁政府,以及民间商社财团的各种奖励,会让你瞬间迷失在无尽的财富之中。
即使不想加入皇家科学院这个具有浓郁官方背景的研究机构,在汉州本土也有数量众多的民间研究机构可以任你选择,而且这些研究机构的管理模式更为自由宽松,学术氛围也更为活跃。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想要做科学研究,没有比在齐国更为合适的地方了。
除了让人难以拒绝的优厚待遇和充足的科研经费,在这里还能获得当今世界最为尖端的设备、最为精密的仪器,以及最为系统的科学理论。
齐国是全球第一个实施义务教育的国家,民众的识字率超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汉州本土及海外领地,还创建了四十多所顶尖水平的大学。这些学府不仅拥有丰富的教学资源和科研设施,还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教授和学者,每年能培养出十余万拥有高素质的人才。
置身于这个具有浓厚科技氛围的国家,简直就是一个追求科学真理和探索未来的学者最理想之地。
另外,作为全球最为富裕的国家,齐国在教育、医疗、交通等方面的基础设施都非常完善,可以为来自世界各国的优秀人才提供了高品质的生活条件。
“所以,欧拉先生已经对这个国家非常着迷了,准备打算在这里居住和生活?”
火车在沙田站停靠了三十分钟,这使得布格和欧拉两人有机会从小贩手中购买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小吃,还买了一瓶葡萄酒,带回包厢,一边小酌,一边对聊着汉州之行的见闻和感受。
很明显,欧拉自抵达桂州后,就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无尽的向往和期待,并对这个国家诸多方面所展示的富庶和强大流露出几分迷醉。
可能是出于一个法国人的骄傲和自尊,尽管布格内心深处也对齐国本土的繁盛和发达而感到震惊和羡慕,但他却依旧认为自己的祖国只是暂时的落后,在各个方面也仅仅比齐国晚走了几步。
只要法国政府能下定决心,革除国内诸多弊政,加大教育和科技投入,大力发展工商,鼓励实业,相信法国很快就能赶上齐国的水平。
毕竟,我们法兰西王国占据着欧洲大陆最为精华的地方,西临大西洋,南接地中海,人口规模超过两千多万,绝对拥有一个世界大国的底蕴。
齐国,无非就是早走了几步而已。
“布格先生,我在巴塞尔大学的老师伯努利先生(即瑞士数学家约翰·伯努利)为了获得更为精深的微积分理论,于五年前便来到了齐国,就任建业天工学院数学研究所的研究员。”
欧拉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细细品味了一下,觉得口感丝毫不亚于法国波尔图所产的葡萄酒,然后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众所周知,在数学领域,尤其是微积分方面,齐国始终走在了世界各国的前列。我的老师伯努利先生给我的几封信中也多次表示,在齐国的几年时间,是他人生中获取的知识量最多的时期,而那些系统理论和知识都是当今最为前沿的,使得他在微积分方面受益匪浅。”
“所以,在你的老师游说下,再加上齐国人可能会给出的诸多优渥待遇,你便打算也留在齐国,以寻求更好的发展?”
“布格先生,作为一名科学研究者,最大的梦想不就是能获取最新的成果或者最新的发现吗?”欧拉对布格略带讥讽的语气并不以为然,正色道:“你知道吗?三年前,我的老师以准确测算行星的运行轨道,而荣获齐国最高皇家物理学奖。这对于追求科学真理的学者而言,是对他最大的认可,也是最高的荣誉。要知道,伯努利先生此前对行星轨道的测算已经耗时六年之久,始终未能获得太大的进展。而他在齐国仅两年时间,在众多研究员的支持帮助下,以及借着大量精密仪器的辅助,一举完成了最终的测算工作。”
“所以,我认为,在齐国从事科学研究,可能是一个最佳理想之地。我们所做出的每一项研究、获得的每一份成果、探索出的每一个真理,都将极大地推动人类的发展和进步。”
“……但更多地是推动齐国的发展和进步。”
“齐国也是全世界的一部分。”欧拉微微一笑,“有志于科学研究的学者,利用齐国优越的研究环境和充足的研究经费,在诸多相关未知领域所获取的成果,最终将造福全人类。”
布格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他的右手握着两根筷子,仿照那些齐国人的模样,笨拙地夹着盘中的小菜,然后送入嘴中细细品味。
“或许,到了齐国,我患病的右眼能接受最好的治疗,从而恢复自己的视力。”
欧拉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右眼,心中充满了期待。
在这个时期,齐国的医疗水平冠绝全球,在欧洲的许多医生仍旧普遍在使用放血和灌肠等蒙昧的手段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时候,齐国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和科学的医疗体系,并能针对一些复杂的病例实施有效治疗。
那么自己越来越弱的右眼视力,是不是就有一丝治愈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