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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分身显圣,欺世盗名

    丛连柱便找了个徒弟过来。

    这徒弟叫慕建军,刚刚才满十八岁,跟丛连柱之后,一直学的便是仿扮伪冒,专做伙子里的吃拎的。

    那天在火车上,扮成生病老农的,就是他。

    他身材年纪都与我相仿,化了妆,穿上道袍,梳起发髻,宣一声道号,竟有七八分相似。

    我用木芙蓉的枝削一柄木剑给他做簪子,又留了一把香给他,叮嘱他每日焚香一根,绝不能断,要是有人来,只管放心大胆坐在沙发上见就是,不用担心被识破。

    每天晚上必须睡在诊室,别的房间不能去。

    要是有危险,就用轻弹发间木剑,可以救命一次。

    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然后又将固寿的仪轨教给他,让他这段时间背熟,等刘爱军再来固寿的时候,只需要依着仪轨来施行就可以。

    事情交代清楚,当晚我便离开金城,在城外先换了周成样貌打扮,便借了辆摩托,一路直奔京城。

    至京城,傍黑寻至火神庙,翻墙摸进去,找到高尘静所在房间,隔窗张望,见他平躺床上熟睡,正要敲窗,他却直挺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抄起床头剑,按剑望过来。

    这一看,他就是一怔,旋即道:“你果然没死。你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在人蛟的嘴下。你诈死就是为了帮惠念恩名正言顺的扫平金城江湖,夺取地仙会权力。你们搞这么多事情,另有目的!”

    我翻窗进屋,笑道:“生生死死,真真假假,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都不过是个把戏罢了。我们另有目的不假,可现在是高天观门下也不假。做了高天观门下,就得给黄元君和小陆元君卖命,这也假不了。高道友,这火神庙的主持做得怎么样?”

    高尘静放下剑,坐回床边,道:“与没什么意思,平日里的事情还是归吴高诚管,我只是挂个名字,每天去白云观那边转一圈,吃一盘饺子就回来。每天晚上再去绕着白云观转一圈。天天就做这么两件事。小陆元君自打进了高天观,就一直很安静。只十多天前,有一伙子衙内去白云观上香摸猴,闹了一把事,还砸了三清四御殿,不过小陆元君始终没露面。”

    我问:“没有什么其他门道的去探听情况?”

    高尘静道:“白云观是全真十方大丛林制宫观,京城落地生根,上连天,下接地,江湖人哪敢随便去招惹。”

    我又问:“赵开来也没事找你?”

    高尘静道:“那天见面之后,就安排人给了我个证件,前天倒有个自称是什么单位的出纳,把工资给我送了过来,我现在也是有编制的公家人了。”

    我便把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他,道:“那就麻烦你往鹭岛走一趟,在这个日子前后以惠念恩的身份露个面,做出点动静来,替在那边经营局面的惠妙儿撑个腰。”

    高尘静看了看纸条上的日子,将纸条在掌心一搓,纸条便成了碎末。

    “他要做什么?”

    “分身显圣!”

    “是欺世盗名吧。”

    “你这是外道的说法,现在我们是高天观门下,正道大脉这叫显化神圣,以传法脉,就算三清四御来了,也得赞一声做得对。谁让咱们不是真神仙,没有真正分身显圣的本事呢。”

    “你们两个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为什么非要搞这些鬼蜮伎俩?”

    “高道友,只靠光明正大,杀不尽幽暗鬼蜮。”

    “你以后不打算再露面了?”

    “一个门派想立得住,得有里子,有面子。我们不是黄元君,一人可以立住一派。小陆元君是个不理俗事的,靠我们想撑起高天观,只能这么做。”

    “好。”高尘静轻轻一弹剑鞘,“我就去见识一下东南沿海的风情。”

    “有劳高道友了。”

    我很郑重地施了一礼,转身翻窗而出。

    高尘静却道:“这就走了?”

    我说:“走了。”

    高尘静道:“去见小陆元君一面吧。”

    我沉默片刻,道:“不见了,有机会替我向她问个好。”

    高尘静便没再说话。

    打火神庙出来,我骑了摩托上路。

    本来打算直接离开京城。

    可是高尘静那句话却总在心头盘旋不去。

    思量来去,还是掉转车头,去了西便门白云东路。

    到了地头,已经晚上十点多。

    卓记饺子馆居然还亮着灯。

    推门进店,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卓玉晴惊醒,抬眼看到是我,猛地站起身,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身侧蹭了蹭,道:“周先生你来了,里面坐,我包了驴肉馅的饺子,您吃点吗?”

    我不作声,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最里面坐下。

    店里冷冷清清,既没有客人,也没有伙计。

    卓玉晴自己跑到后厨忙活,没大会儿,便端出满满两大盘饺子,仔细放到桌上,又拿了蒜泥酱油醋辣椒油小碟,一一摆布齐整。

    我笑道:“倒挺像样,还以为你做不惯这个。”

    卓玉晴道:“小时候跟着红姐除了学艺,什么都要做,花园子出身也不是往床上一躺把腿一张就行,琴棋书画歌舞茶点必须得精通一样,做饭更是必须得会,有需要的时候才能投其所好。其实花园子这点勾当说穿了就在这投其所好四个字上,不把自己当人,而是当成人家的一个好,就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拿得下来。”

    我问:“你精通什么?”

    卓玉晴道:“我会唱,江南小调,西北民歌,东北二人转,京剧青衣腔,都能唱上两句。”

    我说:“我是俗人,只爱听流行歌曲,坐,随便唱一个。”

    卓玉晴坐到我对面,略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却又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方才轻声唱了起来。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

    声音婉转低沉,与李丽芬有八九分相似之余,却更多出一分磁性媚气,仿佛每个字都唱在人的心弦上。

    爱江山更爱美人啊。

    我笑了笑,拿起筷子,挟着饺子,就着歌,一口一个。

    卓玉晴看着我,低吟浅唱,一气不断,尽显功底。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店门被推开。

    陆尘音走了进来,坐到桌旁。

    卓玉晴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

    可口中的歌声却丝毫没有停顿滞涩,一如方才般流畅。

    陆尘音笑眯眯地抬手示意她坐到,然后抢了一盘饺子便吃。

    一曲唱罢,两大盘饺子吃了个干净,她吃光了自己那盘不说,还把我这盘抢了一半去。

    陆尘音意犹未尽地道:“老板娘,今儿这馅调得格外香,再给我煮两斤来带回去做宵夜。”

    卓玉晴应了一声,偷偷瞄了我一眼,这才起身去了后厨。

    陆尘音对我说:“怎么着,跟我玩相见不如怀念呐,来了京城都不想见我就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姐,你这很无礼,我很生气呐。”

    我说:“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陆尘音道:“有可能食言,所以心虚,不敢见我吧。”

    我沉默片刻,道:“这次要去做的事情,胜负难料,生死不知,可不能不去,我确实心里有愧。不过,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钱财方面,投资基金掌握在手,今年一定能从常兴来那里拿回投资,我已经叮嘱潘贵祥,将所得的其中一千万转出来给高天观,足够支撑高天观日后的运转。人手方面,谢尘华阴险狠辣,高尘静豪勇无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无论是助你还是助尘乐支撑起门面都没问题。下面办事的,有丛连柱一伙人,上面支撑的有赵开来。五柱俱全,未来三十年高天观必定兴盛,我也算不负黄元君所托。”

    陆尘音问:“你要是不在了,你觉得在京城离不开的我能镇得住这些人?就你找的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黑,怕不是你留的这些家底一年就得让他们吃干抹净了,连我们那破观都得拆了卖废品。”

    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处同时分身显圣,谁都摸不清我是死是活,足够让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三年。”

    陆尘音说:“师傅曾留给我一笔钱做在京城求学的费用,可是我一直没有去取,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你的本事足够大了,用不着那笔钱。”

    陆尘音说:“当然不是,那是她用离休工资攒的,才几个钱,有你这个赚钱能手在,我还犯得着用她那几个小钱吗?我就等着你养活我呐。”

    我说:“我在战俊妮和道正那里各有股份,都给你,足够养活到你成仙了。”

    陆尘音道:“这还差不多,那你确实不欠我什么了。不过啊,你还欠师傅呢。你可答应过她今年过年还要一起过呢。下山之前,她说了今年会进京来白云观和我一起过年,你不来怎么行?”

    我说:“如果不死,我一定回来。”

    陆尘音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能会死?看你在金城折腾得这么欢,也没担心过这事呐。”

    我说:“其实我一直害怕自己会死。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就是因为我不想死。恩未报,仇未了,哪会甘心死?”

    陆尘音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哈哈,怕死是好事,说明你还是个人啊。来,来,出远门办事得有酒,我得送你一杯,老板娘,上酒,上好酒啊。”

    “来了,来了!”

    卓玉晴赶忙从后厨里跑出来,到柜台底下摸出一瓶酒,又拿了两个杯子过来,给我们两个倒满。

    酒作琥珀色,醇香扑鼻。

    我瞟了一眼酒瓶。

    茅台。

    卓玉晴便道:“是之前跟你们一起来吃饺子的赵同志送来的,说是给小陆仙姑喝的。我去弄两小菜吧,下酒得有菜才好。”

    陆尘音摆手道:“不用,这是送行酒,哪能就菜,就得这么喝。来,周师弟,我祝你此行万事遂本心,破魔考,斩虚妄,断执念!”

    也不等我说话,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啪地把杯子往桌上一顿,道:“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老板娘,饺子装好没有,我得回去啦。”

    “好了,好了。”卓玉晴赶忙将装好的饺子拎过来递给陆尘音。

    陆尘音拎上饺子,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往外便走,边走边唱。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声音脆亮,却是比卓玉晴的唱法少了三分婉转,多了十分的豪气。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些话不是为了要我的回答。

    卓玉睛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直到歌声消失,这才转回来,用围裙擦着手,怯生生地说:“周先生,我再给你煮两盘吧,你都没吃上几口……”

    “不用了,足够了。吃饱喝得,心满意足。”

    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起身离桌,便往外走。

    卓玉晴小意地跟在我身旁,几次张嘴,却都没敢说出来,最后只是默默地帮我推开店门。

    我说:“好好做你的老板娘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雨过天晴,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啦。”

    卓玉晴“嗯”了一声,眼泪就淌了下来。

    这是真心流的眼泪。

    花园子出身,真心流泪就是破了功,以后可没法再走老路唱念做打了。

    这对她是好事。

    我冲她笑了笑,不再多说,走出店门,骑上摩托重新上路,至石门,换上飞贼曹奇的身份,坐上了前往昆城的列车。

    我将从西南过林出境,取道缅甸前往泰国。

    之前派张美娟去见甘达大法师,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既然知道了甘达大法师那里有名册,又已经成功显圣扬名于东南亚和国内,完成做局,就没必要再慢慢钓鱼,可以直截了当去取册夺寿了!

    等到夺回寿数,我将在泰国取代魏解的位置,把所有买寿延命的人都钓过来。

    然后……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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