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李让向来是出入无阻的。
现在整个东宫的宫人都知道他是东宫的财神爷。
香水与肥皂的两成份子,让东宫的财政忽然变得宽裕起来。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东宫那些破旧的大殿全都换上了崭新的琉璃瓦。
内里有没有装潢起来李让不知道,但只看外表,倒是非常的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还有就是宫内伺候的宫人,衣衫配置也从冬衣两套夏衣两套,变成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衫各三套。
同时,李承乾对于宫人的赏赐也变得大方起来。
三天两头的就找个借口赏赐下人收买人心,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东宫上下皆对他赞誉有加。
老李纲和孔颖达这两位太子师,更是大肆吹鼓李承乾小小年纪便已展露仁君之象,是社稷之福,大唐之福。
李让走在去往显德殿的御道之上,引路的宫人笑得像跟烂柿花似的,一张嘴跟机关枪一样吧啦个不停。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段时间东宫的改变,三句话不离太子殿下的仁德。
李让静静的听着宫人的讲述,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李承乾这是生怕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得不够快啊。
一个逐渐长大成人的太子,一个有能力,被朝臣们爱戴的太子。
当他遇上一个雄才大略还年富力强的父皇。
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汉武帝与他的太子刘据早已给出了答案。
帝王正值壮年,你一个太子殿下就开始展露仁君之气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李世民可不是朱元璋,李承乾也不是朱标。
纵观整个封建王朝史,朱家父子那样的奇葩几千年来也就只有那独一份而已。
二人一路走到显德殿,宫人说得口干舌燥,李让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想,不敢,也不愿参与进皇家那些破事儿里面。
他今日来东宫的目的,只是为了推销茶叶,仅此而已。
李承乾究竟是聪慧还是仁德亦或者是暴虐,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说到底,他这个所谓的太子伴读,与李承乾的交情有,但还没有深到能提点他,甚至做他人生导师的地步。
李承乾也不需要他来提点。
至于做买卖,李让从拿出肥皂开始,与东宫的牵扯便始终局限于东宫太子殿下这几个字,而不是李承乾。
合作也始终是太平村李氏,东宫,长孙家,程府四家合作。
不管谁家的主事者换了,都不会影响到买卖的正常运转。
立身于焕然一新的显德殿殿前,宫人也结束了对于李承乾的追捧。
恭恭敬敬的朝大殿里喊道:“禀殿下,昭应县侯已至。”
“请李县侯进来!”
李承乾的声音自大殿里传出,宫人对着李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让拎着箱子毫不犹豫的进了大殿。
殿中除了李承乾之外,还有正襟危坐的老李纲,孔颖达,唐俭。
早在几日前李让就已经安排人给李承乾递过帖子,让他务必要将这几位老人请过来品茶。
李承乾明白李让肯定是又弄出来好东西了,所以很爽快的应下了李让的请求。
这四人之中,李承乾和唐俭是李让早就选好的茶叶生意的合作对象。
李纲和孔颖达,则是李让特意让李承乾请过来的宣传大使。
这两位是当今天下读书人执牛耳者,李世民亲口认证的学问大宗师。
在士林之中皆有着道德楷模的称号。
只要这两位老人认可了李让的茶叶,那么士林之中便会迅速卷起一抹饮茶的浪潮。
茶叶和香水肥皂不一样,茶这种东西,属于真正的奢侈品。
李让想要用他的新茶取代掉旧时代的茶汤,离不开读书人的支持。
毕竟风雅,浪漫都需要用钱支撑。
全天下也只有读书人会为这些东西买单。
至于适合庄户和旅人所饮的浓茶,还有卖到其他国家去的茶砖,李让也会制作,但时间上肯定得往后稍稍。
李让将手中的木箱放到案几上,先对李承乾见礼,随即朝几位老人告了一声罪。
“小子来迟,让尊长久候,还请尊长恕罪。”
年纪最大的老李纲罢罢手,扶着胡须笑道:“无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长安,离东宫近,你住在城外的庄子上,来得晚一些情有可原。”
此言一出,唐俭立即接过话头,笑眯眯的说道:“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早了,现在距离咱们约定的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呢。”
二人对待李让的态度都还算是和睦,李让有些感激的朝老李纲笑了笑。
对于这位老人,李让还是很有好感的。
自己刚回到长安他就表示让自己跟着他学习容养之术,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在提醒他要学会隐藏锋芒。
尽管最后他拿出肥皂与长孙家合作,成功让自己从东宫脱身。
但一个刚见面就对自己释放善意的老人,确实值得尊重。
唐俭与老李纲都对李让释放了善意,只剩下孔颖达臭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四个大字。
李让记得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这位有着关西孔子之称的老夫子,所以他到底是哪里不爽,李让也不知根由。
但......李让很快就懂了。
因为孔老夫子一开口就是诘问。
“李家小子,金城丫头的茶道是老夫教的,老夫听说你将我儒家茶道贬得一文不值,还放出狂言说你的茶道领先大唐一千多年,此事,属实否?”
李让眨巴了一下眼睛,陡然发现屏风之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心下顿时明了。
老夫子这是给爱徒要说法来了。
孔颖达被李世民誉为关西孔子,学问高深自是不必多说。
他不仅是李承乾的老师,还是众多宗室子女的老师。
据说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教出来李承乾这个聪慧的太子,还有金城这个钟灵毓秀的宗室郡主。
爱徒被欺,老师跳出来找场子,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孔老夫子终究是学问大宗师,还会问上一句属实否,而不是一上来就给李让定罪。
实话实说,以他在士林之中的声望,已经算是很给李让面子了。
但李让今日就是为装逼而来,自然不会被孔老夫子的一句诘问吓到。
正了正衣冠,李让波澜不惊的应道:“回孔师的话,小子确实说过这等豪言。”
听见李让亲口承认,孔颖达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指着李让怒声道:“好个狂悖的小子,老夫倒是要看看你的茶道技艺是何等高深,若是不能叫老夫满意,可别怪老夫不怜后进,替你家长辈管教管教你。”
孔颖达的威胁,听在李让耳朵里,只能说和放屁差不多。
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就变成狂悖了?
要是让将茶圣陆羽的名言搬过来,孔老夫子还不得直接以德服人啊。
当然,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李让很诚恳的看着孔颖达解释道:“孔师容禀,非是小子狂悖,而是小子不忍看见我汉人茶道越走越偏,痛心疾首之下,才不得已出言无状。”
先把姿态做足了,接下来才好忽悠。
所以服软的话李让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当然,服软归服软,推广茶叶的主题不能跑偏。
只是孔老夫子听完李让的话之后却是更加怒不可遏。
就连声音都更清冷了一些:“这么说来,你自以为你之茶道才是正统,错的是吾等天下读书人不成?”
此言一出,李让顿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在小子看来,确实如此。”
孔颖达闻言,几乎快要被李让气笑了,学问大宗师的风范更是险些难以维持。
若非还有外人在场,他可能就要给李让当场表演一波什么叫做君子六艺。
“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让老夫看看李县侯的茶道技艺,究竟是徒有虚名,还是真的神乎其技。”
孔颖达铁青着脸结束了与李让的交谈,示意他直接开始。
他怕再问下去,茶没喝上,他先被李让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气死。
太狂妄了,简直太狂妄了。
区区一个庄户少年,不尊礼仪不识经文,竟敢否定儒家茶之真味。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本事,胆敢口出如此狂言。
要是技艺尚可,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但要是不行,到时候可别怪他的戒尺不留情面。
反正这狂妄小子身上还有一个太子伴读的名头,他作为太子之师,自然也是这狂妄小子名义上的老师。
老师打学生,天经地义。
正好治一治他这狂悖的毛病,省得以后惹出什么麻烦给他的宝贝学生添乱。
不过,李让却是出人预料的摇了摇头。
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孔师容禀,这饮茶最忌心浮气躁,如今孔师对小子心有不满,只怕也饮不出茶之真味,不如再等等。”
闻言,孔颖达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而从李让进门到现在为止,一直装作小透明的李承乾终于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急忙对着侍候的宫人耳语了几句。
宫人点头应下,转身走入屏风后面的隔间,片刻之后,一阵悠扬的琴声便透过屏风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