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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谋划江南

    李让刚到扬州,便在江南地界上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一座座的古老的宅邸之中,一位位等闲不在百姓面前露面的大人物走出了宅门。

    金陵,常州,兰陵,琅琊......一处地名,就是一处郡望。

    每一处郡望,都盘踞着一尊庞然大物,那是千百年来传承从未断绝的千年世家。

    江南士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古老家族。

    顾陆朱张,王谢袁萧,随便哪一家单独拎出来,只论家族郡望,都不会比五姓七家差。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南士族的传承比之北方的世家门阀更加纯净。

    比如血统。

    江南士族单从血统上来说,比之北方诸多世家都要更加纯粹。

    五胡乱华时期,北方的世家或多或少都与异族有过联姻,有的是为了自保,有的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诉求。

    就以如今的李唐皇室来举例,几乎世代与异族通婚。

    太上皇李渊的皇后窦皇后,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而北周乃是鲜卑人建立的政权。

    李世民的皇后长孙皇后亦是汉化鲜卑人。

    所以后世为什么会有人拿李唐的血脉说事?

    根源便在于五胡乱华时期,有太多的异族人进入中原建立了政权,以至于胡人汉人早就没了明确的界限。

    但江南士族不一样,他们是纯正的汉人。

    西晋末年,晋元帝司马睿携民渡江,于建康定都建立了东晋,自此拉开了魏晋南北朝的序幕。

    而这里的携民,携的便是江南士族。

    历史上将这一次汉人渡江,称之为第一次衣冠南渡。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南士族一直以来都以汉人正统自居。

    如果说大唐的门阀之间也有鄙视链的话,江南士族就是鄙视链最顶端的那一批人。

    山东豪族与关陇门阀之间互相鄙视,五姓七家与关东六姓鄙视山东豪族与五姓七家。

    其中关东六姓之中的河东四姓又看不起另外两姓,同时,五姓七家又看不上关东六姓。

    至于江南士族,他们平等的看不起北方的任何一个士族集团。

    不过,北方的世家门阀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主要是江南士族离政治中心太远,到了隋唐时期在朝堂上更是没有一丁点影响力,以至于只能天天拿血统来说事。

    而现在,因为一位年轻人的到来,整个江南都动了起来。

    八姓之中的另外七姓,全都派出了家族之中最为核心的人,朝着顾氏祖宅所在的常州无锡疾驰而去。

    李让要来江南这个消息,去年的时候远在长安的萧禹便已经传回了江南。

    当然,与之一齐到达江南的,还有李让那些近乎“苛刻”的条件。

    为什么说苛刻?

    因为李让要求江南全境改种三季稻,稻种若能三熟,便缴纳其中两季为税,若能两熟,亦需缴纳其中一季为税。

    古往今来,这样的税率,闻所未闻。

    哪怕是先秦远古时期,这样的税率也不存在。

    但现如今,反倒被一个年轻人提出来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那位少年侯爷疯了,甚至连带着对萧瑀都有了点意见。

    我们花那么大代价把你推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你就去和一个疯子打交道?

    这不是扯淡嘛。

    至于那个年轻人承诺的那些事情,他们只当是一个笑话。

    开什么玩笑,江南士族在江南那么大的能量,都没能突破北方士族的封锁重新回到朝堂。

    一个黄口孺子,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在朝堂之中更是半点根基都无,竟敢放出豪言能够帮助他们重返朝堂,这不是在扯淡是什么?

    但随着时间的发酵,北方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之后,他们开始逐渐正视起了李让的那些提议。

    直到某一日,一群神秘人找到了他们,请求他们派出族中大儒北上授课之后,他们发现或许事情并没有萧瑀传回来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们对于那个叫李让的年轻侯爷提出来的那些利益交换,开始选择观望。

    即不拒绝,不同意。

    不拒绝,是因为他们在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至于为什么不同意,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在扯淡。

    且不说二税一或三税二这样的税率太过于骇人听闻。

    就说一年能够三熟,并且亩产超过两石的稻子,他们久居江南,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唐目前产量最高的稻米,能够达到一石五就算是顶天了。

    稻子和麦子不一样,麦子可以密集种植,一些肥沃的土地,麦子可以做到亩产一石七八,甚至两石也不是没可能。

    但稻子种植的密度要稀疏许多,间距太密了水稻的根会腐烂。

    水稻亩产两石,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还有一个一年三熟的前缀。

    基于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他们决定先观望,看看那位备受李世民厚待的少年侯爷还能给出什么条件。

    如果朝廷方面真的能够帮助他们突破北方士族的封锁,他们也不是不能陪着那位少年侯爷胡闹一阵子。

    至于怎么个胡闹法,还需要再商讨。

    江南士族齐聚顾氏祖宅,便是在商讨该怎么和李让将这件事情谈下去。

    与此同时,李让这边的酒宴也正好到了高潮的时候。

    下船的时候,王行舟小小的为难了一下李让,李让稍稍回击了一下,双方点到为止。

    既然流程走完了,酒宴自然就是正常的酒宴。

    内容无非就是扬州刺史府的属官认识一下李让这个新来的二把手,李让这个新来的二把手熟悉一下未来的下属。

    顺便大家一起拍拍金城这位宗室郡主的马屁。

    整个酒宴的过程,就算谈不上其乐融融,至少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让已经有些微醺。

    但有人来向他敬酒,他仍是豪迈的来者不拒。

    “李县侯海量啊,还请满饮此杯。”

    一个长相略显猥琐的绿袍官员给李让甄满了一杯酒,各种恭维的话像是不要钱一样从他嘴里吐出。

    李让笑眯眯的端起酒杯,笑问道:“张录事今日是非要把本官灌醉不成?”

    “哪里哪里,江南的黄酒不醉人,下官与诸位同僚早就对李别驾仰慕得紧,更何况李别驾远来是客,若是不能招待好李别驾,岂不让人议论我江南人失礼?”

    被李让称之为张录事的那官员笑眯眯的回了李让一句,顿时引得刺史府一众属官出声应和。

    “下官早就听说李别驾不仅是我大唐少年英杰,酒量更是可与宿国公一较高下,更兼诗文一道亦是大家,到了江南,岂能不开怀畅饮?”

    “哈哈哈哈,袁司马此言有理,侯爷且饮,侯爷饮尽江南美酒,定能吞吐无数佳作,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你们有所不知啊,侯爷早在扬子江上,便已作出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传世佳作,这会儿估摸着整个扬州城都该传遍了。”

    “哦,还有此事?”

    谈及诗词,一群官员顿时兴奋起来。

    但兴奋之余的同时,也不忘劝李让喝酒。

    眼见李让就要再度举杯畅饮,坐在一边的金城不由得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李让恍若未觉,依旧举杯一饮而尽。

    见李让如此干脆利落,“侯爷海量”的吹捧之声也是瞬间此起彼伏。

    金城眉头微皱,她很想让李让别再喝了,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出声又不太合适。

    金城暗自挣扎的间隙,李让忽然趁着放酒杯的机会低下头,用余光给了她一个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眼神。

    金城呆了一下,随即眉头舒展开来,而后不着痕迹的拉住了李让的衣袖。

    她太了解李让,每当李让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她就知道,李让肯定又在谋划什么了。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李让确实是在谋划着一些事情。

    他需要借助这场酒宴表明心迹。

    如今他是顺利到了扬州,但与江南士族接头一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白了,他一个无根基,无背景,无门第的三无人员,就算手持水府图摹本登顾氏的门,也大概率见不到江南士族真正的话事人。

    江南士族的骄傲,可不止是体现在表面上。

    这一次也就是他是带着诚意而来,并且其中还搭上了李世民和李道宗的面子。

    别看李世民和李道宗什么都没和李让说,但李让就算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他们肯定在暗中做了什么布置。

    或许是答应了江南士族什么条件,或许是给了江南士族什么好处。

    总归他们肯定做了什么。

    否则今日扬州官府给他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了。

    甚至他能不能安然进入扬州城,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他安然进了扬州,并且扬州官府没有对他表现出太大的敌意,能有这样的结果,那是李道宗和李世民暗中布置的功劳。

    但他们在江南的影响力也就仅此而已了。

    接下来要如何去见到江南士族的话事人,再说服他们同意自己的条件,都得靠他自己。

    至于具体怎么做,李让现在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当然,有没有用,还需要做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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