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十月的松州已经非常寒冷了。
李让睡不着，干脆穿上衣衫来到城楼上，静静地观察着对岸的吐蕃军大营。
夜晚的吐蕃军大营灯火通明，一眼看不到边的营帐仿若潜伏于黑夜之中的巨兽，下一秒就要扑出黑夜将沱水对岸的松州城撕碎。
战争的阴云萦绕，让李让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或是该做什么。
看了许久，直到随着沱水倾泻而下的寒风拍在脸上，李让终于收回视线。
这时，方老五也走上了城楼。
看见李让的一刹那，方老五不由得一愣，旋即快步走到李让身旁，笑问道：“怎么还不去睡？”
听见方老五的声音，李让回过头来，“伍长怎么也还不睡？”
“是什长！”
方老五非常认真的纠正了李让的称呼。
李让果断改口问道：“什长，安将军睡下了？”
“睡了，你以为安将军是你啊，战争还没开始呢，就已经失魂落魄的，安将军那是在战场上都能呼呼大睡的人。”
方老五应了李让一句，走到城垛旁站定，双手撑在城垛之上，静静的看着沱水对岸的吐蕃军大营。
李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中不由得露出思索之色。
片刻后，他问道：“什长，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四十岁了吧？”
“四十二咯！”
方老五脸上露出唏嘘之色，感慨道：“大唐立国至今，已经整整十六年了，额跟着公主殿下起兵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让沉默一瞬，淡淡问道：“这次松州之战打完，什长也差不多该退伍了吧？”
“该退咯，再不退，兵部那些官儿要撵人咯。”
方老五晒然一笑道：“额打了几十年地仗，这哈要额去种地，也不知道锄头咋使，但是年纪到了，不服老不行咯。”
听出方老五幽默诙谐的语气，李让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笑意。
“我记得伍长您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要不然退伍了来侯府，我给您养老送终算了。”
李让以开玩笑似的道出了招揽之意。
这个想法，他很久之前就有了。
像方老五这样的百战老兵，那绝对是宝藏之中的宝藏。
侯府虽然也是将门，但这方面的人才，现在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陈一和王二勉强拿得出手。
平常的时候，陈一和王二还能支应一下，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比如现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若是方老五愿意来侯府，别的不说，他突然有事外出的时候，便不用担心家里的安全，方老五就能布置得妥妥贴贴。
听出李让话中的招揽之意，方老五不由得轻笑一声，大大咧咧地说道：“额听出来了，你娃子想吃绝户，额没成家，没讨婆姨，但额还有个侄子咧。”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摇头笑道：“这算啥吃绝户，您尽管把您退伍之后分到的田地和钱财留给你侄子，人来侯府就行。”
“那你不是吃亏咧，养额这么个光吃饭不干活的闲人。”
方老五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意味难明的精光。
李让晒然笑道：“不是小子吹，小子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了，别说养您一个闲人，您还有多少亲眷，侯府全养了都成。”
“咦，恁这娃子，口气还挺大咧！”
方老五脸上露出一个浮夸的表情，李让笑笑，也没说话。
现在侯府要的就是人手，至于钱，不夸张的说，他现在赚的钱根本花不完。
光是一个茶叶，所带来的利润就已经超过香水和肥皂的总利润了。
方老五沉思片刻，说道：“额这些年在军中的积蓄，大多都拿给侄子读书认字咧，额就想，以后额老方家，也能出个读书人，不要像额一样，一辈子当个大字不识的老丘八。”
这话一出，李让顿时大笑道：“既然您侄子还是个读书人，那就更好了啊，来侯府，他要去理院还是文院求学，侯府都可以给予一定的帮助，这不挺好？”
方老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喟然道：“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咧，额看吐蕃人还是有点东西，不像突厥人那样见到人就跑。”
闻言，李让也不再多说。
确实，还是要能活着回去再说。
若是都死在了松州城，说这些也没意义。
“不早咯，回去睡吧娃子，莫要有太大的压力。”
方老五叮嘱李让一句，转身下了城楼。
感受着空气之中传来的寒风，李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正打算回去睡觉，一骑快马忽然疾驰而来。
“侯爷，侯爷～”
隔着老远，李让便听见了王二那极富辨识度的声音。
李让一愣，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形。
王二这家伙，不是让他回长安去保护金城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李让心中疑惑之时，王二也策马进城，问清楚李让所在之后，便朝着他狂奔而来。
“侯爷，侯爷，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听着王二慌乱的语气，李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我不是让你回长安吗，你又跑回来干嘛？”
“不是啊侯爷，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儿！”
看见李让的刹那，王二仿佛见到了救星，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便朝着李让扑了过来。
李让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呼呼~”
王而喘着粗气，一脸凝重地断断续续道：“属下，属下...属下在黑水县。”
听着王二断断续续的声音，李让不由得恨铁不成钢道：“把气喘匀了再说。”
王二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顺气，断断续续道：“侯爷，您...您猜猜属下在黑水县看见了谁？”
李让的脸色陡然变得不善起来，“要么赶紧说，要么赶紧滚，别浪费我时间。”
听着李让的语气变化，王二一个激灵，急忙摇头道：“属下，属下在黑水县...在黑水县看见了四夫人。”
李让疑惑道：“四夫人？”
“就是，就是婉容夫人啊。”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