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亭前光柱的角落处,藏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日月形状花灯。
裴九枝朝那里走了过去。
——就像是,无形之中有命途指引。
他忘记了一件事。
乌素也将那件事当做哄她开心的玩笑。
当它在发生的那一瞬间,便开始真切地影响到了两人。
在他们成婚之前,裴九枝将自己的一颗命星分给了乌素。
乌素本来是没有星星的。
但因为裴九枝的赠予,那天上月亮的光辉,也落了些光线在她这团晦涩难明的混沌之上。
裴九枝说得不错,赠给她命星的光线之后,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交集。
按道理来说,乌素的命运轨迹,会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奈何乌素是一团无动于衷的混沌,所以,只能由裴九枝的命星朝夜空中的这一片漆黑靠近。
这样玄妙的变化,影响到了当下的某些偶然事件。
裴九枝会在万千从人间来的花灯里,选中乌素的那一枚。
就算乌素想方设法将她的愿望烧了,没让他看到。
但再次选择花灯的裴九枝,还是会选择与她有关的那一枚。
这一回,他挑中了自己当年在正月十五放飞的那一枚花灯。
乌素的愿望,还有些没头没尾,让人看不懂。
但裴九枝自己当年写的花灯愿望,那就意思明确了。
他没拿着这盏日月花灯回日月天——他担心乌素又把它烧了。
在人间亭下,他亲手拆开了这盏花灯。
远处滞留的修士因为他的到来,都纷纷退远了去。
裴九枝一人立于弥漫着人间烟火气的人间亭之上。
他摊开了手里的纸张。
一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落入他的眼中。
——这是他自己的字。
当年他亲手写下的虔诚愿望,越过一千多年的时光,终于来到了他的手里。
这也像某种宿命般的启示,他要完成自己的愿望,他就是……天生的神明。
那纸上写着——
“裴九枝,此生惟愿,与乌素长相厮守,白首不离。”
这白纸黑字,清楚明白——裴九枝,乌素。
裴九枝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将这串用熟悉字体写就的愿望紧紧攥在掌心。
此时天色已晚,人间亭的远方,是暮色斜阳。
他站在光与暗、昼与夜的交界之上,明亮、坚定、高大的身形微微颤抖。
裴九枝什么也想不起来——被他回忆起的记忆片断,全被封入冰窟之中。
他的情丝已被天底下最无情锋利的斩情之刃干脆利落斩断。
他本不该……本不该再生出任何感情。
他的心绪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
但是现在,佩在他腰间的黑白长剑发出短促、喜悦的锋鸣声,与他怦怦的心跳相应和。
本该修无情道的他,竟然对一个人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甚至,为了她,虔诚地向仙洲的仙人许下愿望。
这样的事实带来的情绪变化,本该是惊恐绝望,又或者疑惑不安。
但这些怪异的情绪,都被他心底涌上的喜悦潮水淹没。
这个念头,浇灭所有发现某些隐秘真相带来的不安、彷徨、质疑……
他在想。
真好啊。
他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遇见她了。
——
在同一片夕阳下,乌素歪着头,靠在秋千上,都快睡着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小殿下的答案,
她知道,这种“在意”的情绪很淡很淡。
它淡薄到,它现在还不能阻止她继续坚定地完成谢幽冥的临终愿望。
算了,有些困倦的乌素迷迷糊糊地想。
在意就在意,它并不会改变什么。
就像——她每个月多了一天能闻到味道、尝到食物,并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影响。
夕阳下,乌素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她半倚着秋千,任凭自己上下晃荡,有些迷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在院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乌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听到自己的小院外有人敲门。
是小殿下,她想。
乌素对这位小殿下,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总是这样靠近她。
她都斩断他的情丝了,莫非,她还要再斩一次?
乌素如此胡思乱想着,她匆匆从秋千上跳下,小跑到了院门附近。
她将远门打开,在金红色的夕阳下,裴九枝身后的日轮正在缓缓发生着变化。
夕照映在他的身后,利落地勾勒出他凛冽坚定的轮廓,却无法清晰地照亮他隐没在光线暗处的面庞。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低下头,只看到他腰间佩着的香囊晃了晃。
那眼睛脱了线的白色鸳鸯,这个时候被暮色照着,似乎也恢复了光明。
光明……
乌素看到裴九枝的右手紧攥,似乎在捏着什么极为宝贵的东西。
“小殿下?”乌素歪着头,轻声唤他,“怎么啦,你拿到新的花灯了吗?”
“拿到了。”裴九枝答。
“好。”乌素松了一口气,对于在小殿下面前亲手烧毁一枚花灯这件事,她还是有些心虚。
“乌素。”他低声唤。
“嗯?”乌素疑惑地答。
猝不及防间,他攥紧了乌素的手。
他不应该……有这样冲动的行为,乌素愣了愣,便往后躲去。
裴九枝攥着她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指缝间,他与她十指紧扣。
并且,他戴着黑白混沌戒指的那根无名指,正慢慢蹭着她缠着绷带的手指。
“小殿下……不。”乌素冷静地、温柔地轻声呼唤他。
“什么不?”他眯起眼,低声问乌素。
他又往前欺近几分,乌素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她直接被裴九枝逼到了屋檐下的廊柱旁,天上暮色已深,光线昏暗,暧昧不明。
乌素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在她身前的小殿下还是冰冷的,这让乌素感到有些庆幸。
“你要做——”乌素正说出两个字,裴九枝已低下了头。
他凭借自己身体的本能,直接叼住了乌素莹润的耳垂。
他想,在这里,似乎应该多一件什么东西让他含着,才够妥帖。
裴九枝的心念微动,他已用法力幻化出一枚带着金色偏光的珍珠。
他的舌尖舔着乌素的耳垂,替她将这枚珍珠耳坠给戴了上去。
冰冷的气息环绕在乌素身侧,乌素瞪大双眼,任凭他孟浪地亲吻着她。
她的反应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小殿下,裴九枝,他在干什么?
他还修不修无情道了?
乌素的双手抵在他的肩头处,有些无力地将他往外推了些许。
“小殿下,你在干嘛?”乌素轻声唤。
裴九枝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眉尾处。
乌素急了,一字一顿呼唤他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