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韩胤借黄金耳杯给许定喝水,收割包括许褚在内的许氏族人一波好感的同时,又续上了麻沸散的药效。
因为黄金耳杯极其贵重的原因,许家人也不好意思留下耳杯,韩胤则保证每三个时辰来为许定喂一次水。
时值半夜,一名许氏族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许氏坞堡,带回了一则重磅消息。
这人正是许二叔在白天派去华佗家里探寻华佗行踪的那人。
虽然华佗和许氏宗族同是谯县人,但许氏宗族住在谯县最南端,华佗家在谯县以北,因此这人中午出发,这时才回来。
这人一回来便喊着有了华佗的消息,使得许氏族人都聚集了起来。
马夫也敲响了韩胤的房门。
韩胤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房门,却发现马夫后面还站着陈三虎。
马夫指了指人群聚集处,道:“大人,许家人都起来了,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
韩胤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道:
“看来是许家派去华家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不过今晚咱们不用凑这个热闹,等许家人自己想明白了,会来找咱们的。”
马夫明白了过来,谄笑道:“大人高明!”
韩胤笑了笑,转头看向陈三虎:“你有事?”
陈三虎一脸愧色:“大人,许家大兄害病因我而起,求您帮我给许家人说句好话,哪怕只让我进去看许家大兄一眼也行。”
韩胤摇了摇头,宽慰他道:“此事和你无关,是他许家大兄自己命不好……”
“呃……或许这也是他命好……总之,此事和你无关!”
“你且放宽心,好好在这里听命,回寿春后我还会把你引荐给世子嘞!”
陈三虎有些急了:“大人,三虎不是这个意思,三虎只是……”
“行了行了”韩胤有些不耐烦道:“等会本大人还要接待许家的人,还需要准备一下,你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陈三虎仍有些不甘心,韩胤却直接关上了房门。
门外,马夫转过头,对着陈三虎冷冷一笑:“陈到,我说什么来着,这件事你最好少掺和,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
“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还当自己是游侠呢?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韩大人不过是看在你有几分武艺的份上,施舍了个机会让你当扈从,你别蹬鼻子上脸,敢在韩大人面前多嘴!”
马夫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对着陈到就一顿臭骂。
陈到胸中一股闷气,却没有发作。
只是暗握双拳,垂头听训。
虽然这个马夫只是给韩胤赶马的,但明眼人这一路都能看出来,这马夫是韩胤的亲信心腹,时常被韩胤召去密谈。
也是因此,这马夫也是脾气见长,一路趾高气扬,对着新招募来的豫州子弟非打即骂。
不过陈到此时忍气吞声并不是因为马夫和韩胤的关系,只是心中对许定的事有愧。
此时屋内传来韩胤不善的声音:“在我屋外吵什么?”
“大人息怒,这陈三虎不懂规矩,说了让他别找您,他非要跟着来。”
虽然隔着门窗,但马夫立刻又换回了之前谄媚的神情。
“我在替大人您教训他呢!”
房内:“滚远点!”
“诺!”马夫对着房内一拱手,又指向陈到:“听见了没,快滚!”
房内:“你也滚!”
马夫弓着身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人您继续歇息,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给您。”
……
“华神医现在真在豫章?”
许二叔拄着拐杖,很是吃惊。
居然和韩胤在白天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华佗真的应了袁家的征辟?当了那劳什子医学府的教授?
那名前去华佗家打探消息的族人忙道:“二叔公,这种事我怎么敢乱编乱造!”
“华神医真在豫章郡南昌县,现在所有华氏族人,都把家中细软都收拾装车了,这几日就要举族搬迁了!”
许二叔这下更吃惊了。
华氏虽然不像许氏一样是谯县的强宗大姓,但也不是小门小户。比起世代务农的许氏,华氏在谯县乃至沛国还是有一些政治影响力的,祖辈历代还出过一些郡吏县令。
能有什么事情,让华氏举族搬迁。
许二叔还是有些不信:“他们要举族迁往何处?”
那名族人:“我见了华家主事的老叔公,他说是要渡江南下搬去豫章郡;今后华氏一族,就在豫章定居安家了!”
“本来他们一族年前就打算走,只是没来得及收拾好。”
“华家现在甚至把能卖的田地都卖了,不能卖的都低价长租给了佃农,家里的财物装了十几大车,这几天就等县里派来士兵,护送他们启程南下!”
“什么?”
许二叔嘴巴已经合不上了:“县里还会派出士兵护送?他们华氏怎么会有这样的待遇……还是说华神医现在真当了大官?”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族人急了:“这些都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呐,二叔公!”
许四叔坐在另一旁,一向性急的他此时却没开口,一直憋着笑看着自己二哥脸上那副表情。
下午他们兄弟还吵了一架,许四叔想尽快把许定用车马送去寿春,而许二叔则要再等等看再说。
徐医士不都说了吗?自己侄子的脉象很平稳,和正常人无异,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说不定许定过两天自己就醒了。
去寿春?别说那位袁公子是否真的和韩胤说的一样,有治离魂症的本事。
就说人家什么身份?那可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子弟,身份贵重,就算许氏全族上千人齐刷刷给人家跪下磕头,人家都不一定带看一眼的。
基于种种理由,许二叔固执己见,和急于救人的许四叔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现在看着许二叔一脸惊愕失措的表情,许四叔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咳咳~
轻咳两声,许四叔说话了。
“老二啊,我早说了,韩大人乃是少有的仁义忠厚之人,怎么可能像你说的心术不正、另有所图呢?”
“他能图咱们家啥?”
“韩大人士族出身,舞阳韩氏可不是咱们这种乡野小族,人家图咱们什么?”
“是图咱们家这几亩地,还是你我这两副老骨头,还是二虎那个痴儿?”
许二叔不服气:“你怎么就知道这位韩大人,不是为了那个痴儿来的?”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是咋地?”
许四叔轻笑道:“现在是大虎侄儿的事,你老是扯到二虎身上作甚?”
许二叔摇了摇头:“不是我多想,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太不寻常了。”
“有什么怪的?这世上既然有你这种喜欢胡思乱想的老头,难不成就不能有韩从事那样仁义忠厚的大人?”
“可是华神医……怎么会当官呢?”
“”以前老国相陈珪陈大人举他当孝廉,甚至朝廷的黄太尉征辟他,华神医全都推辞不受,一心致力于行医救人,怎么现在突然就当官了呢?”
许二叔一脸的迷惑不解。
许四叔却嗤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陈国相和黄太尉虽然都是公卿世族,焉能和汝南袁氏相提并论?”
“而且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以前华神医推辞不应,还能得些清名。现在若不应汝南袁氏的征辟,那可是要丢命的事儿!”
“再者,你要要看华神医现在当的什么官,医学府的教授!”
“华神医医术通神,还从不藏私,广收徒众传授医术,现在担任这医学府的教授,不正是正合华神医的心意?”
许四叔一番话说完,许二叔只是沉默不语。
“唉……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
许四叔捋着胡须,一副你不如我看得明白的神情。
许二叔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踱步,接着又长叹好几口气。
许四叔看得难受,“你现在还叹什么气?”
“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人家韩大人真心实意帮他们这个忙,不如就趁着韩大人还没改变心意,赶紧答应下来,把大虎侄儿送去寿春看病要紧!”
许二叔又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
“只是……”
许四叔性子急,最烦许二叔没病呻吟,立刻没好气道:“只是什么,要说快说,赶明儿不赶趟了!”
许二叔叹出最后一口气,像是整个人的力气都随着这口气散了。
“只是我还是怕袁大公子不答应救人,再者由谁照料大虎去寿春呢?”
“还有,若是袁公子不愿意出手,又或者他没救活大虎,咱们又怎么去千里之外的豫章,去找华神医呢?”
许四叔急了:“你现在想这么多作甚?走一步且看一步呗!”
许二叔摇了摇头,缓缓坐回软榻上,松开了手里的拐杖。
“要不,我是说要不,咱们也和华氏一样,举族迁往豫章吧?”
这句话一说,差点没把正在喝水的许四叔给呛死。
“咳咳咳,你在说什么?你这是什么臭主意?”
“老四啊,你也知道现在到处都不太平,咱们豫州从黄巾贼起事那年开始,现在都闹了多少年贼寇了,你我又守着这个坞堡担惊受怕多少宿了……”
“上次要不是有二虎,咱们许氏早就被那伙葛陂贼给害了,这乱糟糟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是个头,说不定哪天曹公的大兵就从兖州打过来了,那个曹公才是我最担心的,听说他在徐州屠城烧地……”
“总之,现在如果要给咱们许氏找一条出路的话,最好趁着二虎现在还有点名气,让他带着咱们族内一些精壮,还有那些游侠门客一起从军,这样他起码还能得个军职。”
“二虎这孩子,虽然痴傻了点,但也未必不能在军队里打出名堂,许家这几千人,去了豫章也未必不能重新垦荒从头再来……”
许四叔听得只咽唾沫,许久才道:“二兄,你是说,让二虎拜入袁公子门下,然后咱们许家,举族渡江迁往豫章?”
……
第二日一清早,韩胤拿着黄金耳杯,状若无事地走进许定卧榻处。
许二叔和许四叔两人见到韩胤,直接跪地便拜:“请韩大人救我许氏一族!”
虎头虎脑的许褚也从许定塌前转身,结结实实给韩胤磕了一头。
“请救我哥哥一命,许褚从即日起,愿为袁大公子效以死命!”
……
韩胤的原计划不是这样的,他一开始是想用麻沸散药晕许褚,然后以许褚的性命,要挟许氏族人随他举族迁徙到淮南的。
等到了寿春,袁耀另有办法收服许褚。
他韩胤,只需负责把许褚弄到袁耀面前。
听闻许褚有虎力,韩胤还提前准备了一辆槛车。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认错人,导致事情完全朝着自己未曾预想的剧情发展。
至于华佗族人举族迁徙的事情,则是韩胤这次豫州一行的另一个任务,只是没想到会阴差阳错促成许氏宗族做出最后的决定。
“对了,不知道华教授族人现在启程没有,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走在半路上,韩胤忽然对着自己的马夫道。
马夫心中大喜,自己这个马夫干了好几年,终于能当一次头家了。
“陈到他们几人对这一带熟悉,你带他们几个去。”
韩胤吩咐道。
马夫根本不在乎让自己带谁去,反正这次自己也能体会一下指挥别人做事的感觉了!
“小人这就去!”
马夫躬身拜谢,转头便去找陈到去了。
等到了陈到跟前,马夫立刻摆出了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
“陈三虎,还有你这几个游侠弟兄,跟我出趟差事!”
“诺!”
一路上,马夫趾高气扬,对着陈到几人指手画脚,好不威风。
到了一歇脚处,众人解开行囊,坐在石头上。
马夫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
“陈到,听说汝南游侠里面,现在属你武艺最好,来,给大爷我表演下你的武艺瞧瞧。”
陈到今天平静地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其他几人中有一人不干了,怒道:“三虎哥又不是没有表字,你一直直呼其名作甚?”
马夫见有人敢和自己顶嘴,却是不怒反笑道:“呦呦呦,一个臭名字还叫不得了?”
“上下有别知道不?我现在是你们上级,叫你们名字有何不可?”
说着马夫便是抽出了自己腰带,准备教训那人。
只是他刚扬起腰带,却直接感觉手臂一轻。
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从手腕处被人整整齐齐砍断,掉在了地上。
陈到平静无比,轻轻扬了下手中佩剑,将上面的鲜血洒落。
马夫吃痛惨叫。
其余几人瞠目结舌。
“三虎哥,你怎么……就算他不对,也不该砍了他的手臂,回去怎么和韩大人交待。”
陈到吐出四个字:“不用交代。”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刚才为陈到鸣不平的人壮着胆子问道:“难道,咱们不去投袁大公子了?”
马夫疼得只在地上打滚,咬牙切齿骂道:“陈到,你个贱种,大爷我可是韩大人的亲信心腹,我要是回不去,你们几个,还有你们的家人都逃不掉……”
剑影掠过,身首分离。
陈到直接给了马夫一个痛快。
“不,我是说不用给韩大人交代。”
陈到冷冷道:“因为这就是韩大人交代的。”
马夫孤零零的脑袋,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彻底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