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周氏别院。
周尚在正堂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叔父!”
周瑜跨步走入大堂,大大方方朝着周尚行了一礼。
“叔父急召我来,可有要事?”
周尚回过头,满脸疼惜地看了一眼周瑜。
“瑜儿,且坐下说。”
“好!”
周瑜抖了抖,身上的黑羊毛羔随之脱落。
一名婢女适时接住黑羊毛羔,帮周瑜挂在衣架上。
又一名婢女跪着给周瑜斟满了刚沏好的热茶,临走还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周瑜俊美异常的脸庞。
周尚也坐了下来,但他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又站了起来斟酌着话术。
周瑜看出了叔父的神色异常,浅饮一口热茶后慢声问道:“叔父,可是派去纳采提亲的人回来了?”
“你怎知……”
周尚吃了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侄子聪明过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可是桥公答应了?”
周瑜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又用一只袖子遮着,一饮而尽。
周尚虽然脸色古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桥公同意婚事了。”
周瑜难以抑制心里的欢喜,喜形于色道:“纳采之礼已成,可有问名?”
《仪礼》: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即提亲,问名则是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因为后面的纳吉还需要合八字占卜吉凶,以此订婚。
后面的纳征即是送聘礼,请期则是确定成婚之日,亲迎即是迎亲成婚。
以上六礼,皆是男子迎娶正妻所必须之礼。而妻妾有别,纳妾就不需这么多礼了。
只见周尚从袖袍里掏出一根竹简,扔到了周瑜面前。
“你自己看吧。”
周瑜仍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叔父的古怪脸色,伸手拿起竹简便看。
“桥婉,好芳名!”
“《左传》有云,婉而成章,尽而不汙。以婉为名,实在合适极了!”
只是看了姓名两字,周瑜就赞不绝口。
周尚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诗经》有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周瑜将竹简按在自己心口,想起了大桥的绝美容颜。
美啊!
清新脱俗的美!
名字也美!
周瑜陶醉不已道:“忽兮改容,婉若游龙乘云翔,此可谓神女也!”
“人如其名呐,人如其名呐!”
周尚实在忍不住了,清咳了两声。
当然他也怕周瑜期待值过高,等最后发现不是那回事,心态会崩的很彻底。
周瑜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往下看。
“生辰癸亥、、丙戌……啧啧,以侄儿多年习《易经》之见,此女与侄儿八字甚合!”
“简直可以说天造地设!”
“叔父还要请人卜婚么?”
周瑜自鸣得意道。
周尚黑着脸:“你看着合适就行。”
周瑜大笑一声,拿着竹简爱不释手。
“癸亥、甲寅……等等、等等,癸亥?光和六年?桥家长女怎么才年方十三?”
周瑜猛地回过神来,将竹简放在眼前认真无比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应该啊!”
周瑜努力回想那天遇到大桥的场景,那脸蛋,那身材,不像十三的啊!
少年早熟?
有可能。
“咳咳~”
周尚下定了决心,说出了实话:“瑜儿啊,这件事是这样的……”
“桥将军虽同意了周桥两家联姻一事,但没把长女许给你,而是将次女许给了我们庐江周氏。”
“你手上拿着的,正是桥将军次女的问名帖。”
“次女?”
周瑜想了好一阵,终于想起来那天大桥身边好像的确有一个酷似姐妹的幼女。
“我要娶的是桥家长女,桥公许我次女乃是何意?”
周瑜满脸疑惑。
周尚:“你听叔父慢慢说……”
“咱们要是提亲早几个月,啊不,哪怕提亲早那么几天,桥将军都是愿意以长女相许的。”
“只是实在不巧的是,桥家长女前几日,刚刚确定了婚事!”
周瑜的笑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着的怒气。
“桥公要把长女嫁给何人为妻?”
别看周尚是周瑜的叔父,但见自己侄子变了脸,周尚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这……”
周尚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请叔父回答侄儿!”
周瑜死死捏着手中竹简,像握着一把利剑。
周尚吞咽了一口口水,终是开了口:“桥将军把长女,许给了袁家世子……”
啪!
周瑜手里的竹简断成了两截。
周尚额头冒汗,半吞半吐道:“不过不是为妻,是为妾!”
周瑜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袁家竖子!安敢辱我!”
周瑜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竹简扔在地上,怒骂出声。
好在周尚一直是站着的,闻声立刻上来捂住了周瑜的嘴巴,这才没让周瑜骂出更难听的。
“侄儿勿怒,桥将军也说了,不收任何聘礼,只愿与我庐江周氏结成秦晋之好。”
“呸!”
周瑜挣开周尚的手。虽然怒气填胸,但他仍尚存一丝理智,知道院内院外都可能有袁氏暗探。
“他倒好意思不收聘礼!可我庐江周氏二世太尉之家,能好意思不给?”
周尚刚要开口劝,周瑜就挥手止住。
“嫁长女给别家当妾,却让我周公瑾取幼女做正妻,这成何体统!”
“枉我尊称他一声桥公,竟敢如此轻薄于我!”
周尚摊了摊手:“好侄儿,这其实也怪不得桥将军。”
“袁公派韩胤去提亲,他能不答应?他敢不答应!”
“要叔父说,袁显能娶大,你娶小,未尝不可。”
“你刚才不也说了,八字甚合,天造地设嘛!”
周瑜没说话,脑海浮现了袁耀脑袋上插着几根草的不三不四模样。
袁家竖子,我就该知道,这定是他搞的鬼!
周瑜内心恨恨道。
深吸一口气,周瑜转身拿起佩剑,便要往外走。
身后躬身站立的侍婢忙拿起黑羊毛羔,追着披在周瑜身上。
周尚连忙几步将其拦住:“瑜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周瑜将佩剑别好,道:“我去桥府,找桥家长女。”
周尚疑惑道:“人家待字闺中,你这上门去找又是为何?”
“说亲!”
“说亲也得找桥将军呐,桥将军人在蕲阳,又不在寿春……再者就算现在找桥将军说亲也没用啊!”
周瑜在电光火石间已是想好了办法,沉着道:“袁家竖子前日已出寿春,他和桥氏长女的婚事还不算成。”
“只要我找桥氏长女说明心意,和她一起劝解其父,此事可成!”
周瑜自信道。
周尚人傻了:“这这这……侄儿你这是抢亲啊!”
“还抢的是袁氏的亲,这这这……万万不可!”
周瑜冷笑一声:“哼!侄儿自有分寸!”
“他袁耀要怪,就怪他只是纳妾而不是娶妻。”
“娶妻须行六礼,六礼过程中外人上门干预,这算抢亲。”
“但他娶妾不需行六礼,只要未过门,桥家长女就还是清白之身,我便可得!”
说罢周瑜便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人傻了的周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