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先斩后奏,请都督恕罪!”
张闿嘴上说着请罪的话,但整个人却没有请罪的姿态。
身体一贯站的笔直,目光平视着袁耀。
而袁耀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没事,就三个军侯而已,杀了就杀了。”
“另外,据末将收买的一个什长供说,这次兵变,和孙策手下那个叫徐琨的偏将军或有关系。”
张闿又是把昨夜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袁耀。
袁耀眉头一皱,很是惊愕自己又听到了徐琨的名字。
江东兵中有人密谋兵变,是袁耀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也是他一直不去军营的原因。
毕竟这八千人中,怎么可能没有孙策安插的人,加上这八千人都是江东子弟,又怎么可能没有心向孙策的将卒?
孙策虽然率军去攻打会稽郡了,但他肯定不会放任不管袁耀染指丹阳郡的。
丹阳郡的重要性,对孙策来说同样不言而喻。
有丹阳这样的险地作为整个江东的屏障,孙策今后才会有足够的底气,和袁术势力分割决裂。
袁术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把丹阳太守周尚和丹阳都尉孙贲都召回了寿春,改任堂弟袁胤为丹阳太守的。
术爹虽然骄纵,但并不傻。只是作为“冢中之骨”的他手下一众文武大都是愚忠平庸之辈,能力都很有限。到最后袁胤在丹阳起到的作用不能说微乎其微吧,简直可以说没有!
“这个徐琨,和上次袭击都督你的那个徐琨是同一个人吧?”
“都督要我解决他么?钱另算!”
张闿看出了袁耀的惊愕,主动请命道。
“他人在哪都不知道,你要怎么解决他?”
袁耀疑惑道。
“这简单,他是孙策手下的统军大将,有自己的部曲。只要都督给我一个月时间,等我探查到他的驻屯所在,然后我自有办法解决他。”
袁耀目光闪动,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算了,他不足以为患。”
“他在和你作对,你不干掉他?”
这下又换张闿疑惑了。
袁耀自信无比道:“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丹阳南部群寇!”
“你且回营去,明日正常拔营南下,讨伐太史慈!”
“诺!”
张闿见袁耀主意已定,便不再劝,转身往外走去。
袁耀不知道的是,徐琨很快就让袁耀为他今天的轻视付出了代价。
张闿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朝着袁耀一摊手。
袁耀正纳闷呢,却听到张闿接下来的话:“你只给了我十块马蹄金和两张田契,我收买那四人一共要给二十金和四张田契,你是不是该补一下……”
袁耀:“……”
对于那些见财眼开,出卖同伴的人,袁耀虽然瞧不起,但他有自己的原则。
人家既然帮自己做了事,那自己答应的承诺,也该照付。
不就是一些钱和田宅嘛,我有的是!
“瑶儿!”
袁耀对着后堂喊了一声。
“哎!”
刘瑶在里面应了一声,很快就快步走了出来。
“夫君唤奴家何事?”
刘瑶乖巧地朝着袁耀和张闿施了一礼。
“上个月你写给张都尉的两张田契,再写两份啊不三份给张都尉,都盖上我的印章。”
“再取三十金,拿给张都尉。”
“诺。”
等待刘瑶去取田契和马蹄金的间隙,张闿又拱手道:“都督考虑好了各部军司马,还有那三个空出来的军侯的人选了么?”
是啊,那八千江东兵,袁耀来了一个月还没指派军司马以上的将校,也不怪张闿好几次问。
袁耀一拍脑袋:“嘿,你瞧我把这事又忘了!”
张闿有些无语,但他一向遇事面不改色,只是心里生出了一些怀疑和担忧。
眼前这位到了丹阳后,一个多月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知道与妻妾玩乐的世家公子,真的和那位远袭陈瑀、扫平豫章、大破夏口的扬威将军袁显能是一个人吗?
他真的有领兵打仗的本事吗?
只见袁耀貌似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出来一样,无比随意道:“张都尉可有人选?”
张闿摇了摇头:“末将做这个都尉前,也只是一小小的军司马,哪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合适不合适,试了才知道,你有什么人选,就都先安排上去试试看。”
袁耀语出惊人。
张闿有些沉不住气了:“末将虽草莽出身,不懂兵法,但也知道领兵打仗不是开玩笑的事,得有得力的将领统领士卒,才能激励士卒,取得胜利。”
“另外临阵拜将,实在不妥……要不发兵一事,再暂缓一些时日,等都督提拔了各级将校,再行征讨之事。”
袁耀摆了摆手:“怕什么?你不是都派斥候打探清楚了吗?”
“那太史慈手下不足两千兵士,且都是新招募的士卒,兵器铠甲不全,而我们有八千人,八千人!靠人数堆都堆死他们了。”
张闿有些急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袁耀不容置疑道:“不用设置军司马了,听我的!”
“那三个空缺的军侯,我派许定、袁武去顶两个位置,你再随便找人顶一个,就这样了,执行吧!”
……
次日,袁耀便正式出兵南下,进讨泾县太史慈!
八千江东兵,出动了六千人,留了两千士卒守营。
而因为派留守的问题,张闿差点又和袁耀吵起来。
张闿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观察,想让两个他认为最不可靠的军侯,和许定、袁武一起留下来守营。
如此一来,许定和袁武作为新任军侯,可以先慢慢掌控各自手下的五百曲卒。而且就算那两个江东军侯想搞事,有许定和袁武在营中监督,太守袁胤驻扎在城中作为外援,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而袁耀直接否定了他的建议,非要把许定、袁武和那两个不可靠的军侯编入出征大军的序列中,而留四个最可靠的江东军侯守营。
袁耀给出的理由是,那两个不可靠的江东军侯最好带在身边,才能更好地进行监视;而且许定和袁武是他的亲信心腹,忠诚可靠,也要带在身边。丹阳城是后方粮草囤积地,万不能有失,所以一定要可靠的人来留守后方。
乍一看,袁耀给出的理由很有道理,有些令人难以反驳。但实际上你细品,却并不如张闿的建议合理。
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张闿最终没办法,只能不忿地照令行事。
最终,六千江东兵,再加袁胤派给张闿的一千淮南兵,许乾所部一千士卒,共计八千人,浩浩荡荡朝泾县进发而来。
与此同时,袁耀出兵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泾县太史慈耳中。
面对袁耀八千大军来讨,正勤于练兵的太史慈,一双英眉中也不免露出了忧虑之色。
当夜,泾县“太守府”。
这儿原本是泾县县府,太史慈来了后以刘繇的名义,自称丹阳太守,把泾县县令赶了出去,又把县令府改成了太守府。
县里的数百县卒,也被太史慈以武力收编,成为了“丹阳郡兵”。
当时有传言说,太史慈只是刘繇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将,是在刘繇从丹徒坐船逃往豫章的半路上,带着几十人从芜湖下了船,又从芜湖的山区跑到泾县占地为王的,并不是扬州牧刘繇正式委任的丹阳太守。
一时之间,泾县内外谣言四起,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对太史慈的身份起了疑心。
甚至有人说,太史慈是因长期不受刘繇重用,这才一气之下背弃了刘繇,跑到这僻远的泾县自称太守的,刘繇到豫章后,还发过通缉他的檄文呢!
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造谣说,太史慈实际上早就投靠了孙策,神亭一战就和孙策眉来眼去,正是他出卖了刘繇,这才导致刘繇数次大败的。他现在来泾县,也是受了孙策的派遣来为孙策收服丹阳南部的。
然而就在太史慈在泾县的铁血统治难以为继的时候,一伙山越人却意外帮了太史慈一个大忙。
这伙山越人有数千人,因为山中谷物歉收,实在熬不过冬天,便组团出山劫掠。
这一支山越人本来可以选择去三个地方劫掠,分别是东北的宛陵,中间的泾县、西南的陵阳。
但宛陵是丹阳郡治,虽然现任太守袁胤从没有派军进驻这里,但当地有不少汉人的强宗大姓武装,十分不好惹。
而陵阳,早就被另一股山越武装占据,而这支山越武装同样不是饿扁了肚子的他们能惹得起的,因为这支山越部族的首领叫祖郎!
左看右看,还是民情动荡,守军不足的泾县最好下手。
而一开始,他们也的的确确得手了,抢了好几家泾县大户的粮仓,又洗劫了好几个村庄的口粮。
然而等他们准备跑回山里的时候,却被太史慈领着五百“丹阳郡兵”拦住了去路。
一方为了不被饿死,另一方则为了在当地立威扬名,大战不可避免。
毫无疑问的,这支实力一般的山越部族被勇猛过人的太史慈打出了惊人的战损比,太史慈的“丹阳郡兵”大获全胜!
甚至活下来的山越之人描述太史慈时,常用“鬼神之勇”来描述那天太史慈的神勇。
要知道,丹阳出精兵,就是因为有山越人的存在。
这些山越人长期在深山老林中生活,过着刀耕火种近乎原始的生活,体质极其强悍!另外又因为这里的山多出含铜含铁的矿石,很容易冶炼钢铁,而常常“自铸兵甲”。所以这些山越人不光体质异于常人,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手里拿的家伙还特别好。
能被太史慈以劣势兵力、甚至劣势的装备打的鬼哭狼嚎,足见太史慈之勇。
一场血战下来,这支山越部族大败一场,丢弃了抢来的粮食就夺路而逃。
一般这个时候,正常的官军就不会再追了。
因为山越人极其擅长于山地奔走,官军就算凭着气力强追一会儿,但再追肯定容易体力不支,反而有被熟悉地形的山越人带着绕迷路、掉进提前设好的陷阱的危险。
丹阳南部、乃至与豫章郡、会稽郡交界的地方多险山峻岭,是山越人聚居的地方。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山沟沟里,就藏着连当前这支山越部族都不知道的另一支山越部族武装。
但太史慈却大大出乎了山越人的预料,哪怕山越人把抢的粮食都扔下了,他也穷追不舍。
最关键的问题是,太史慈和他的部下不知道为什么,也极其擅长于山地奔走。
这支山越人崩溃了。
首领万般无奈下,只能命令手下脱掉身上简易的铠甲,轻装跑路。
但太史慈仍死死咬在他们屁股后面。
山越人迫不得已,连武器都扔了。
而太史慈还在他们屁股后面!
山越人又借着地形绕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摆脱太史慈。
跑到最后,山越人饿扁的肚子终于让他们丧失了体力,只能躺在原地等太史慈追上来捡尸。
但奇怪的是,太史慈追上他们后,并未像之前的官军对他们痛下杀手、赶尽杀绝。
而是喘着气,问他们愿不愿意今后跟随他,过吃粮当兵的日子。
生与死面前,山越首领当即选择了——先填饱肚子!
于是太史慈竟然直接把手下部卒本就不多的口粮,全都分给了这些山越人。
这一下可真的把这群山越人感动到了。
比起虚无缥缈的许诺和画饼,这一口吃的足够他们掉一天一夜的眼泪。
山越首领强忍住眼泪,当即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只见他又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问太史慈,能不能让他们先回山里,把家里的妻儿老小也一起接出来。
本以为这位“丹阳太守”会拒绝,或是犹豫考虑一阵子,但没想到这位年轻壮猛的“丹阳太守”直接一口答应了。
并且承诺,只要他们举族迁往平地,以后就可以像普通汉人一样,过世代务农交租的安生日子。
而且太史慈又说,只要家里有参军的,还可以免除田租徭役。
……
于是,等太史慈领着好几千山越人再次走出山区,出现在泾县人眼前的时候,差点没把泾县百姓们的心脏吓出来。
大家伙还以为是那伙山越人又杀了个回马枪呢!
然而定睛一看,领头的却是他们以为被山越人已经拐进山里坑杀了的“愣头太守”太史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