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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春风醉

    前往戮武峰接了江棂后,四人便乘着傀儡马车出发了。

    江棂的母亲看着马车哒哒走远,愁眉不展道:“父亲为什么不让我们一同去?”

    虽然慕从云在玄陵年轻一辈的子弟当中颇有威望,修为也不错,可只他一人也难以照应三个师弟。更别说东疆毒门历来神秘奇诡,掌门百里鸩又是无上天境的高手,性情难以琢磨,万一对方有意刁难……

    诸葛松也一脸担忧:“你以为我没想过?我与谢辞风那厮谈了数次,原是想请他亲自护送棂儿去毒门,就算百里鸩不肯卖这个人情借用‘洗罪’,以谢辞风的修为,我们二人联手先礼后兵,也不怕他不肯借。但他观了一夜天象,却神神叨叨说我们不宜插手,只肯派弟子前往。”

    他虽然脾气急,但也不蠢。谢辞风不肯亲往,必是算到了什么。

    “且先信他吧。”诸葛松叹了一口气:“这是棂儿自己的劫,能不能平安度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

    东疆毒门位于蜀州东南方位,从玄陵出发,需经东州,再渡过无相海,方能抵达蜀州。

    傀儡马车比普通马车速度更快,他们昼夜赶路不停,在第三日夜间便抵达了无相渡口。

    渡口夜间没有渡船,要等到清晨才能乘渡船过海。

    慕从云寻了个宽阔地将马车停好,准备在此休整半夜。

    金猊被憋了三日,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没有半点形象地张开手臂舒展筋骨,嘴里叽叽咕咕地抱怨:“总算能下地透透气了,这几日可真是闷死我了。”

    大师兄本就是个话少的,沈弃这个小尾巴有样学样就罢了。如今连江棂都成了个锯嘴葫芦,偏偏他重伤未愈,金猊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戳中了他的伤疤,这三日在马车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生憋了三日。

    深夜的渡口没有人烟,星子也隐在了云层里。

    金猊捡了枯树枝生起火来,又从储物袋里掏出铜锅调料和处理过的食材。先将铜锅装了水煮沸,放入调料,再将处理过的肉类蔬菜一样样放进去煮,不过片刻铜锅便咕嘟咕嘟地冒出香味儿来。

    金猊抽动鼻子用力嗅了嗅,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瓶酒来,招呼慕从云几人道:“大师兄沈弃江棂快来!这可是二师姐特意准备了给我们路上吃的。”

    慕从云带着沈弃过去,围着火堆而坐。

    江棂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他的储物袋道:“你的储物袋就装着这些?”

    虽然他的语气不如从前挑衅,但金猊立马就听出来了,这人多半又在内涵他“不务正业”。他悄悄翻了个白眼,哼哼着又拿出一个储物袋显摆道:“除了吃食,还有一袋子银钱!出门在外,自然是有钱有食物最重要!至于其他的,不是有大师兄么!”

    边说边殷勤地将一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递给了慕从云。

    储物袋就那么点大,自然不便装太多碗筷,出门在外也不好讲究太多,慕从云接过筷子,从小锅里捞了一块肉。

    沈弃看看他,再看看被塞到手里的筷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眉。

    这也太不讲究了。

    正犹豫不定时,面前忽然递过一个酒葫芦,金猊美滋滋地咂了下嘴:“春风醉,我好不容易从师尊那里讨来一壶,喝不喝?”

    沈弃盯着他喝过的葫芦嘴,眉头彻底打成了结。

    共饮一壶酒,脏不脏?

    还是慕从云伸手拦下了:“他年纪小,不宜饮酒。”

    金猊讪讪收回手,又拿胳膊撞了下旁边郁郁寡欢的江棂:“诶,你喝不喝?”

    江棂盯了他片刻,伸手接过来狠狠灌了一大口。

    金猊见状立时心疼起来,一边说着“你省着些喝”,一边伸手去抢。

    两人一口我一口,很快将一葫芦春风醉喝了个精光。

    金猊酒量尚可,但酒品向来不太好,喝了酒之后就没了顾忌,拉着江棂叭叭说话。

    “你怎么不穿红衣了?”他哥俩好地扒着江棂的肩膀,嘿嘿笑道:“要我说你穿这黑衣看着正常多了,往日一身红衣骚里骚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选花魁呢!”

    沈弃顿时掀起眼皮看他,指尖捏着筷子,太过用力差点将筷子掰断。

    江棂为了练剑一向自律,从未饮过酒,这会儿忽然喝了这么多,已然是醉了。

    闻言再也绷不住情绪,红着眼睛道:“我不敢。”

    他现在只要瞧见红衣,就会想起那一晚,那个酆都妖魔高高在上地说:“你穿红衣难看,本座不喜欢,只好杀了你。”

    他引以为傲的曜日剑在那妖魔的手下毫无还击之力。对方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蝼蚁简单。

    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或许此生都无法再习剑的打击,甚至没有得知那晚袭击他的妖魔是酆都鬼王“诡天子”的打击大。

    经脉被蚀雾侵蚀尚可以想办法治,修为没了也可以再重新修炼。

    但唯有“诡天子”,即便身在西境,他也听说过对方年少成名击败“双面阎王”的事迹。明明比他还小的年纪。对方却早已入无上天境。面对他时,甚至连那柄龙骨都未曾拔出、

    就像对方所说,他太过弱小,甚至不值得他拔剑。

    两人之间的差距鸿沟如此分明,或许这辈子他都难以望其项背。便是他用上一辈子去练剑,可能也无法为自己报仇雪耻。

    这是继慕从云之后,第二座叫他觉得无法追赶难以逾越的高峰。

    越想越是绝望,江棂死死拽着金猊的衣袖,嘶声力竭哭道:“我不敢……”

    这是他面对父母亲人时,无法宣之于口的耻辱。

    没想到他说哭就哭,金猊的酒都被吓醒了。衣袖被江棂死死拽着,他只能茫然又无措地举起双手,结结巴巴地劝慰:“诶你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未到伤心处!”江棂抬起头吼道:“你懂个什么?!”

    “……对对对我不懂我不懂。”

    金猊是彻底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大师兄。

    慕从云也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犹豫半晌,道:“让他哭吧。”

    能哭出来总比憋坏了好。

    金猊看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衣袖,愁眉苦脸叹气。

    边上的沈弃看得直撇嘴,趁机同慕从云卖乖道:“我就不会像他那样。”

    慕从云不赞同地轻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紧张地去看江棂。

    嚎啕大哭的江棂果不其然听见了,擦了把眼泪,红着眼瞪沈弃:“若换成你,怕是只会哭着要师兄救命吧?!”

    师兄啊……沈弃侧脸看了慕从云一眼,眼底划过暗色,面上却道:“若换做是我,我定然会想方设法杀了对方报仇,而不是在这里哭鼻子。”

    “你在这里哭鼻子,是想让眼泪淹死你的仇人么?”

    江棂被嘲讽到,擦了擦眼泪,收了声。

    但他也起了气性,针锋相对道:“若你打不过他呢?”

    沈弃面露鄙夷:“打不过还不好好修炼,哭鼻子就能打过了么?”

    “……”江棂被噎住,梗了半天只能冷哼一声:“你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摸到的懂什么?!”

    说完便气冲冲地上了马车,不过瞧着背影,但是有了几分之前的朝气。

    慕从云看着这两人小孩儿斗嘴,露出头疼之色:“你江棂师兄重伤未愈,难免心中郁结。你怎么还给他添堵?”

    沈弃心生讥讽。这些有父母长辈护着的小崽子,一辈子活在十方结界里未曾见过外面的险恶,果然都脆弱不堪。能在他手里留下一条命已是他祖坟冒了青烟,竟还不知足寻死觅活。

    嘴上却乖乖巧巧道:“我只是觉得江棂师兄哭鼻子也没有用,想开解开解他。”

    ???

    开解的很好,下次不许了。

    慕从云无奈摇头:“哪有你这么开解人的?下回不能再当着他的面说,知道么?”

    沈弃无辜地眨了下眼,听话地点头:“我都听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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