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多一双筷子的问题,而是多养一个孩子,负担会非常大,要操心的事也多,要是养不好,还会被人说不尽心。
朱红秀愤怒的声音传来:“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要不是你没生出个男娃,我会让老大养小壮吗?”马大娘声音洪亮,附近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恶毒的婆娘,你是要让老大绝后啊!我老马家咋会娶了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回来,真是家门不幸!老大以后连个摔盆送终的都没有,这是要断我马家的根……”
陈艾芳打断她的话,“大娘,现在可不兴什么摔盆送终,这可是封建思想,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可是要叫人来将你关起来了。”
马大娘噎住,不服气地说:“可是老大没个儿子总不行,让他过继小壮又咋啦?”
她想得很好,反正不管如何,马小壮是马家现在唯一的男孩,一定要给他最好的,将来马家还要靠他撑起来呢。
有什么比让马小壮跟着有出息的大伯更好?
看看大花,因为有一个厉害的爸爸,现在都能读初中,还次次考第一,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大花这丫头都能做到,小壮肯定也能做到的。
马政委冷下脸,“妈,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养小壮!”
“你咋不养?”马大娘嚷嚷,“你要是不养,我就不走了!”她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娘,你还能赶我不成?”
马政委下颌抽动,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马大娘觉得捏住他的命门,心里有些得意。
只要她是他妈,他就不能赶自己走。
不过她也不想真和老大闹僵,很快就放软语气,“老大,我也不是非要你养小壮,如果红秀能给你生个男娃,你有后,我咋可能让你养小壮,是吧?你只有三个女娃,这哪里能行?”
所以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朱红秀能再生个男娃的基础上。
马大娘嫌弃地看了一眼朱红秀,没想到居然是个不能下蛋的。
当年闹着要来随军,还说朱红秀没能生个男娃,是因为夫妻分隔两地,这理由太正当,她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让朱红秀带着三个女儿去随军。
可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她生个蛋出来。
朱红秀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这些年,她在马家一直低声下气、逆来顺受地伺候着他们,受着他们的气,除了她性子懦弱外,也是因为没有生个男娃,连续生的三个都是女娃。
不说在农村,就算是在城里,没能生个男娃的女人,腰杆都挺不起来。
没看到杜小莲被唐家人欺负离婚的理由,就是只生了个女儿吗?
这年头,没有生男孩的女人,在婆家都很难抬得起头。
很少有那种就算生了女娃,婆家人还是高兴的,虽然有,但实在太少了。
就算是男人,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儿子呢?
就连门外的几个嫂子都忍不住叹气。
朱红秀性子固然懦弱没用,可也是因为她没生个儿子,家里有三朵金花,就算金花再厉害,可不是儿子还是没用啊。
世人只看你有没有儿子,可不会看你的女儿有多出息,这就是偏见。
不说现在,就算是后世的某些农村里,还有不少老人有这种顽固的想法。
就在气氛有些僵硬之时,马政委突然说:“妈,我和红秀以后不会再生了!”
“啥?”
不仅马大娘愕然,周围的人也是一脸惊讶,朱红秀猛地抬头看他。
其实马政委和朱红秀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过三十多,就算是在农村,三十多生孩子的人还是不少的,甚至有妇人四十都还能生呢。
他咋就不生了?
马政委迎着众人震惊不解的目光,平静地说:“我有大花、二花和三花就够了,她们虽然是女娃,但她们都是乖巧可爱的孩子,并不比男娃差。”
“这怎么行?”马大娘急道,“男人没个儿子,会被人笑的。”
“笑就笑吧,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不让他们笑?”马政委不在意地说,“我会好好地养大三个女儿,女儿并不比男娃差。”
其实这几年,他不是没有努力,可是红秀一直怀不上,他有什么办法?
后来,因为传出顾夷嘉调理身体的消息,家属院里不少妇女只要有点余钱的,都去医院找医生帮调理。
朱红秀也偷偷地去医院找医生看过,想让医生帮她调理身体,再生个孩子。
但医生却和她说,因为她生三花时难产,坏了身体,就算再调理也没用,以现在的技术,她已经不能生了。
马政委夫妻俩当时听到这消息时,几乎是晴天霹雳。
两人不是不难受的,但马政委从来没想过要为了个儿子和朱红秀离婚,渐渐地接受自己这辈子只有三个女儿的事。
朱红秀也因为自己不能再生,越发的沉默软弱。
“可是女娃终究都要嫁出去的啊!”马大娘气道,“将来她们都嫁了,谁给你养老?当你年纪大了,生病躺在床上时,说不定连个给你端屎端尿的都没有,到时候你就知道凄凉了!”
马大娘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真实例子在。
“你还记得老家的马六叔吗?他就是连续生了五个女儿,没个儿子,当他年纪大了,生病时一个人躺床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五个女儿,没一个回去看他,最后他的身体都发臭了,还得是邻居帮忙……要我说,养这么多女儿有啥子用呢?又不能给你养老!”
三花不高兴地插嘴:“奶,我会给爸爸养老的,我孝顺!”
二花也怯怯地说:“我、我也会给爸爸养老的,爸爸生病的话,我也会照顾他的!”
大花脸上有伤,含糊地说:“我也会!”
她的想法与众不同,暗忖到时候她要赚很多钱,请人来照顾老父亲,干嘛要自己亲自照顾?
听到三个花的话,马政委紧绷着的脸总算露出些许笑容,然后又敛容朝马大娘说:“妈,马六叔之所以没女儿回去看他,是因为他年轻时做得太过,为了要个儿子,逼死马六婶不说,五个女儿从小到大被他非打即骂,其中一个还被他打瘸了腿,最后所有女儿还被他当货物一样卖出去……”
“她们被马六叔寒了心,根本不认这个亲爸!”
种什么因,就有什么果,这个道理是有根据的。
他自认为自己不会像马六叔这么对待女儿,虽然有所忽视,但从来不打骂她们,更不会将她们当货物一样卖了。
虽然以前他是有所疏忽,但以后不会了。
既然不再生,那三个女儿他会好好地培养。
马大娘噎了下,马六叔是啥样的人,干了啥事,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她不悦地说:“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父母,就算马六叔对她们不好,她们当女儿的,也不能在父母年迈生病时,都不回去看一眼吧?所以女娃有啥用?”
“胡说,我们很有用的!”三花反驳,在她奶恐怖的瞪视中,赶紧躲到陈艾芳身后。
马政委有些疲惫,不想再纠缠这些,只道:“妈,你们回老家吧,我们不会养小壮的,你将他带回去。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寄养老钱……”
马大娘的注意力瞬间转移过去,“多少?”
马政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前些天,我打过电话回老家,问了大队长……”
听到这话,马大娘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队长说,村里的养老钱按照规定,一个月三块钱就行,多的可以给五块。”马政委平静地看着她,“你是我妈,我也不亏待你,一个月给你十块钱养老!”
“十块?”马大娘尖叫出声,“十块能做啥?打发乞丐不成?”
一直没吭声的马春花也剧烈地反对,“十块不行,起码一百块!”
一百块?!!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怀疑她的脑回路。
她咋不上天呢?
就算是团级的工资,也没有每个月一百这么多,她这也太狠了,是要掏空兄嫂吧?
陈艾芳不悦地说:“马春花,你再开口,我马上就叫人过来逮捕你!”
马春花朝她怒目而视,但到底没敢再开口拱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妈身上,让她妈绝对不能退步,她们可以走,但钱绝对不能少。
这次来部队,除了她想在这里找个对象外,也是因为她哥寄回老家的钱变少了,都不够他们花,她妈才会过来看看情况的。
马政委同样没理马春花这脑子有疙瘩的,只看着他妈,“妈,那你说要多少?”
“起码得五十!”马大娘折中一半,“以前你都将你的工资和津贴等寄回来的,以前咋样,现在也咋样。”
只拿五十都让她心痛得不行,其实她想让老大将所有工资和津贴都寄回去的。
马政委反驳,“以前是因为红秀和大花他们在老家!”
但他现在已经知道,原来他的妻女在老家里,根本没用到多少钱,钱都被他妈和弟妹用了。
要说心里不难受是骗人的,但谁让他以前对家人太过宽容,对媳妇和孩子的处境视而不见?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陈艾芳开口道:“大娘,没有法律规定儿子要每个月给母亲五十块钱养老的,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可以找领导来评评理!”
马大娘顿时缩了缩脖子,真是恨死陈艾芳这个多管闲事的。
要不是她过来,她都能压住老大,得到自己想要的。
陈艾芳可不管她对自己恨不恨的,她转头对马政委说:“我记得,国家好像有法律明文规定,给父母多少养老钱,你就按国家规定的给!”
马大娘不服气?
可以啊,去公安局告啊,到时候看公安是看国家规定的法律,还是看她怎么闹?
马政委点头,看向他妈时,总算硬起心肠,“行,那就按国家规定的来。”
马大娘气得直喘气,最后决定打亲情牌。
“老大,你不能不管你妈和弟妹啊,要是你不管我们,我们咋办啊?我们在老家里,一年到头都没办法赚个十块……”
陈艾芳又说:“大娘,乡下人一年到头都用不到十块钱呢。”
顾明城跟着说:“乡下有田地,可以自己种粮食吃,青菜自给自足,还可以下河捉点鱼虾当荤腥,确实不用花多少钱。”
马大娘差点被他们整破功。
马政委眼眶有些湿润,“妈,我管了你们十几年,可我的媳妇和孩子,我没管过她们,我的钱都寄回家给你们吃喝,根本没养过她们,还任由你们磋磨她们……”
“妈,大花她们是我的孩子啊,也是您的孙女,你们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欺负她们、打骂她们呢?”
马大娘噎住,知道这事是他们不占理。
虽然她并不觉得如何,不过是几个女娃,赔钱货,能有多金贵?让她们做点家务活又咋啦?打一下又咋啦,农村里的娃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
“大娘,现在是新时代了,可不兴打孩子!”陈艾芳再次开口,“你这样是不对的,要是你觉得对,为啥子不打马小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