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结束考试,寝室里一个提倡健康作息的都没有,个个都是夜猫子。
在那次被骗经历之后,陈怡琪在网上发了很多自己被骗过程,分析骗子的手段和技巧,用来敲打其他被忽悠的女孩。
也会每天去那些经历下面,更些新鼓励的话,和受害女孩们互相加油打气,希望她们也能快点走出来。
这个晚上,陈怡琪又在网上遇见了新的受害者,叹着被骗的女孩好可怜,咒骂着骗子,手底下键盘被敲得噼啪响。
偶尔,她会仰头问一问已经躺下的汤杳,某句话说得是否妥当。
吕芊也躺在床上,敷面膜和孙绪打电话,威胁人家说:“玫瑰我可是合影了的,这顿饭你要是不请,我就和咱那群发小讲讲,这火红火红的玫瑰是谁买的......”
墙壁不算隔音,也能听到些隔壁寝室的对话声、播放电视剧的声音。
汤杳就在这些热闹的声音,借着床头一盏夜灯的光亮,把崭新的五百块纸钞收进钱包里。
不知道他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一年的春节,小姨依然没有回老家。
说是工作室分店刚开业,人手不足,又做了些招揽生意的优惠活动,忙不过来,她要亲自坐阵。
小姨不在,那些亲戚来串门,自然又少不了说三道四的闲话。
汤杳坐姥姥床边,给姥姥喂稀饭时,那些闲言碎语就从门缝里溜进来,还是老生常谈的话术:
“老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再过几年都要四十岁了”、“有钱男人不靠谱哦”......
这一次,汤杳对这个话题并没有那么敏感。
她甚至暗戳戳地想,如果拖到最后小姨突然想通了,不结婚,反而选择和那个“渣男”分手,才是她心里最期待的结局。
只不过汤杳并不知晓,这世上的缔结,除了真心真情,还有种畸形的、只靠着金钱维系的所谓情感,你情我愿,皆为利往,分开时并不需要说一声“分手”或者“珍重”。
除了那些闲言碎语惹人讨厌,回老家过年还是比较开心热闹的。
亲戚们都住得近,街坊邻居也是熟悉的面孔,今天某家的某某某提着礼盒来串门,明天又提着礼盒去某家串门,走动不断。家里那些整箱的水果、饮料、牛奶,把汤杳都养得胖了两斤。
汤杳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在过年期间参加了高中好友组织的小范围聚会。
出门前,她接到了闻柏苓的电话。
上次那顿饭后,闻柏苓偶尔会打个电话过来。
他的电话在时间上没什么规律,不分工作日或者休息日,更谈不上联系频繁。
几乎都是国内的傍晚时分,汤杳意外地接到他的电话。
他们之间隔着十多个小时的时差。
有时候汤杳会觉得,他是在新一天的开始,把电话打给了她。
话题也没什么固定,多是随口聊几句,说说他那边的天气,问问她家乡的新年习俗,还给他听过他小侄女上钢琴课弹的钢琴。
这天电话打来时,汤杳已经穿好羽绒服外套,在换鞋子了。
他们刚聊几句,她说了句“等一下”,然后和家里的长辈告别,老旧的防盗门关闭声音有些沉重,这些统统传进闻柏苓的耳朵。
他问汤杳:“要出门?”
“嗯,和朋友约好了出去吃饭。”
电话里的人沉默几秒,又忽然开口:“男的女的?”
当时汤杳没反应过来,只中规中矩地回答闻柏苓说,男女都有,是她在高中时期玩得比较好的一群人。
“不过有点可惜,今天聚不齐了。”
听见她在叹气,闻柏苓就多她问一句“怎么了”,声音里似有关切。
汤杳把缘由讲给他听:“有个朋友今天不能来,是男生,他谈恋爱了,女朋友管的比较严,聚会也不让来参加。”
闻柏苓说:“可能你们班女生长得太漂亮,避嫌吧。”
“你又没见过。”
“我不是见过你么?”
那天聚会回家后的夜里,乍地从喧嚣中抽离,汤杳有些失眠,拿着手机翻看着朋友圈里的动态,又毫无征兆地忽然想起闻柏苓的问句。
汤杳没有闻柏苓的微信,手指还在惯性地翻动着那些不相干的分享,朋友们五花八门的寒假生活跃然眼前,她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男的女的?”
多简单的问句,只有四个字而已,汤杳却忽然领会了其中的某种微妙含义。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只是懒懒床、看几遍电视里重播的春晚小品节目、陪妈妈逛逛街,寒假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汤杳又一次拖着行李箱离开家,到京城,也仍然是先见了小姨。
小姨倒是神采奕奕的,亲自开着车子来火车站接汤杳,在拥堵的东二环街道上和汤杳说,要带着她去工作室新开的分店看看。
“小姨,你好像又瘦了。”
“忙的呗,新店生意好,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
小姨哈哈笑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你妈妈又给我带香肠和烧鸡了吧,我就等着吃这些好东西增重呢。”
新店里聘请的店员已经足够多,小姨这个老板终于可以轻松些,领着汤杳参观完店面,又带她到楼上的DIY区域:“这是我新加的项目,可以打电话预订,让客人自己动手做翻糖蛋糕,款式随便挑。”
汤杳看着玻璃橱窗里那些精美的蛋糕,有些怀疑:“那要是客人做得不好,挑毛病怎么办?”
“有老师带着的,真正复杂的步骤都是老师帮忙做,不难,目前还没有过差评。。”
小姨换了白色的烘培工作服,拿一条格子围裙系在腰间,也找出一套给汤杳:“要不要体验一下?”
那天汤杳跟着小姨埋头在烘培教室里,尝试做人生的第一个翻糖蛋糕,她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也还是有点犯难。
到了给翻糖调色的步骤,汤杳悉心听着小姨的指导,颜色一点点加进去,想要的浅蓝色没调出来,却无意间调试出一种特别的绿色。
这颜色好眼熟。
去年春天在电梯里初见闻柏苓时,他身上穿的毛衣,就是这种颜色。
烘培教室里有其他工作人员在,说她调的颜色很像“苍筤”,是春竹出生时的颜色。
小姨不知道汤杳此时心系何人,随口说了一句:“这颜色适合你。”
像是谶言。
她们在工作室里待到很晚,又订了外卖和员工们一起吃过晚饭,临近十点钟,小姨才开车带着汤杳一起回住处。
汤杳提着蛋糕盒子,和小姨一起从车库里走过,困得压抑着呵欠,眼里都汪了些眼泪。
电梯抵达负一层,门缓缓打开。
她垂着头听小姨说话,没看见里面有人。只是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小姨突然噤声,沉默地往旁边撤了半步,像在给人让路,汤杳也就跟着挪了步子往旁边避让。
电梯里的人在打电话:“嗯,我下来了,挂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
汤杳抬头看过去,电梯里站着的人果然就是闻柏苓。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愣了愣。
闻柏苓也在看她。
其实按照他们的熟识程度,要是没有小姨在身边,汤杳肯定是要和人家打招呼的,可能“什么时候回来”这种问题早都已经抛出去了。
但小姨在,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汤杳自认为和小姨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她也确实从来没有和小姨说起过,自己和闻柏苓之间的那些交集。
她知道,小姨虽然欢迎她来这边,却也并不希望她和这栋楼里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有牵连。
汤杳抿着唇,心虚地避开了闻柏苓的目光。
电梯里那位也没说话,双方擦肩而过,像是陌生人。
直到他走远,电梯关门上升,小姨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仿佛遇见闻柏苓那一幕是不存在的,还在语气轻松地和她商量着:“进门我们先去泡个澡吧,我给你买了新睡衣呢,等会儿你试试......”
闻柏苓坐进车里,还在想汤杳那个心虚避开的目光。
真行,教她一句避嫌,结果避嫌避到他这儿来了。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闻柏苓一朋友,话比他多点,跟司机也能喋喋不休侃半路,吵着要去吃夜宵。
司机询问去哪家店时,也是这位朋友替他给回答的:“去总店去总店,别看这家那么多分店,就总店的牛腩炖得最地道,最入味,这个时间估计也不会堵车了,您就往总店开吧。”
朋友念叨完司机,转头和闻柏苓勾肩搭背,见他拿着手机在翻看,又好像没看进去什么,纳闷地问:“怎么半天不说话,有事儿啊?”
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新的信息。
闻柏苓闹心地拍掉朋友的手臂:“一边去,这么大的车,非得挨着我坐?”
直到坐进饭店里点完菜,朋友心心念念的煲牛腩都端上桌了,闻柏苓还是没压下那点闹心,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汤杳发信息。
一发就是两条。
【不认识我?】
【想赖账,饭都不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