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小白记事以来,他被娘亲抚摸的次数屈指可数。
娘亲看他的眼神总是厌恶至极,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不仅待他没有半分温情,还会时不时拿他出气——直到她无意中发现他的伤口愈合速度竟然异常的快。
那天,娘亲第一次对他温柔招手,让谢小白走到她的身边。
谢小白以为娘亲终于开始喜欢自己了,开心地跑到了她的身边,可等待他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他在娘亲的手底下挣扎、哭泣、哀求,却没有得到娘亲的半分怜悯。
他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娘亲喝下自己鲜血后喜不自胜的贪婪模样,永远都忘不掉那种恐惧。
可当娘亲再次对他温柔招手时,他还是会一次次朝她走过去。
因为,那是他在娘亲身上得到些许温情的唯一途径。
谢小白知道自己的血能治伤,现在娘亲忽然对他那么温柔,应该又是想要他的血治身上的伤吧。
谢小白没有半分惊讶,只感到麻木。
头顶的轻柔抚摸仿佛变成了催促的信号,他压住眼睛的酸涩,迈步靠近谢挽幽,然后用力在前爪上咬了一口,把流血的爪子递到了谢挽幽的唇边。
谢挽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小东西忽然靠近自己,然后把爪子放在她嘴边,整个人有点懵,不知道小东西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要她亲亲它的爪爪?
这个……可以有啊!
可谢挽幽还没付诸行动,一股血腥味忽然掠过鼻尖,随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嘴唇上。
这是……血??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谢挽幽一冷,赶紧抓住它的爪爪,不敢太用力,虚虚摸了一下,摸到满手的温热鲜血:“你……这是干什么!”
小东西闷声说:“娘亲快喝吧,等会儿伤口长好了,就不会流血了……”伤口长好了,他就需要再咬一下爪子,很痛的。
谢挽幽一时半会竟然说不出话,满脑子都在想原主不会是个吸血鬼吧,怎么还有喝孩子鲜血的癖好?
[小反派的血有治伤的功效,所以……宿主你懂吧?]
电光火石间,谢挽幽猛然回忆起一个剧情。
谢挽幽曾因为受了重伤而修为大跌。
发现小东西的血竟然有疗伤的功效,有希望让她恢复修为后,她能忍住诱惑,不去喝小东西身上的血吗?
很明显,不可能。
小东西现在已经可以如此熟练地把血喂给她了,不难看出从前那个谢挽幽是怎么对待它的。
谢挽幽忍了又忍,没忍住骂了一句:“她不是人吧,是真的狗!”
怪不得这小东西未来要黑化,连至亲都这么对待它,视他如草芥,它怎么可能拥有正常的三观。
那只爪子还在流血,谢挽幽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快速按住伤口周围,给它止住了血。
越来越黑的房间里,只有小东西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的两点绿光在微微闪烁。
它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安:“娘亲?”
谢挽幽叹了一口气,用了一点力气,把它抱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轻声说道:“以后不用给娘亲喂血了。”
谢小白不知道谢挽幽又想做什么,揣揣不安地缩着爪子蹲在她胸口不敢乱动,呐呐地问:“为、为什么呢?娘亲不需要小白的血了吗?”
“对,不需要了。”谢挽幽摸了摸它的头,原来它叫小白,怎么之前看到的是一个灰团子?
谢挽幽斟酌着说:“我……娘亲已经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以后娘亲都不会这么做了。”
虽然谢小白已经坚定地告诉自己,娘亲一定又在骗它,娘亲不可能会改变,可它还是控制不住地眼眶一酸,稚嫩的声音里也带上了鼻音:“娘亲说的……是真的吗?可、可是怎么忽然变了呢?”
被粗暴地对待了那么久,谢小白已经不相信他阴晴不定的娘亲了。
一定还有更恐怖的折磨在后面等着他!
娘亲不会忽然改变的,她一定又是想骗他做更可怕的事情!
察觉到小东西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谢挽幽吓了一跳,连忙摸摸头:“人都是会变的,有个词叫做知错就改,我现在知道了,打小白是不对的,喝小白的血也是不对的,以后我都改掉,好不好?”
谢小白拼命摇头,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谢挽幽的手背上。
谢小白不知道其他小孩的娘亲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她们的小孩,曾经他对谢挽幽还抱有虚妄的期待,会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身边,想要她摸摸自己的头,可最终迎接他的只有厌恶的推拒和谩骂的话语。
久而久之,谢小白就懵懂地明白了,他的娘亲不会爱他。
他是个小野种,生来不配被爱。
那他也不要爱娘亲了。
他不会再相信娘亲说的话。
谢小白呜咽着挣脱开了脑袋上抚摸的手,哽咽着狠狠地说:“你骗我!我不会再信你!”
假的,都是假的!
不要再用虚伪的温情欺骗他了!
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夕之间爆发,谢小白发了狠,一扭头,竟第一次咬了谢挽幽一口,然后飞速地从谢挽幽的胸口蹿进了黑暗里。
谢挽幽轻嘶了一声,对着那片寂静的黑暗连声喊小东西:“小白?小白!”
谢小白没有回应她,它蜷缩在角落里,悄悄吸了一下鼻子,无力地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泪悄无声息地砸落在地。
他咬了娘亲,明天一定会被娘亲打死的吧……
它好累啊,要是一切痛苦就这么结束……好像也不错。
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谢小白的意识逐渐模糊,哭着哭着,渐渐睡着了。
睡过去的谢小白不知道,谢挽幽半夜挣扎着爬了起来,在黑乎乎的房间里一寸寸摸索,最终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它,轻轻把它抱在了怀里。
谢挽幽没计较被小东西咬了一口的事,谁让她穿成了它的恶毒娘亲呢?它娘亲以前不干人事,别说咬一口,咬一百口谢挽幽都不觉得过分。
谢挽幽反倒觉得,小白是该要这样对她发泄一下的,虽然无法跟它以前受过的苦扯平,但它心里多少能好过一点。
看上去懂事乖巧的孩子,其实是被迫把苦涩和委屈埋藏在了心底,只有打破那个乖巧的外壳,才能触及真正的那个小白。
谢挽幽抱着小东西重新在干草堆躺下,黑暗中她看不清小白的模样,只能沿着它身体的轮廓摸了摸。
好瘦,好小。
一摸就能摸到骨头。
谢挽幽皱了皱眉,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她确实不喜欢人类幼崽,但她没法对小白这种受到虐待的小孩视而不见。
更别提小东西还十分懂事,怪惹人疼的。
谢挽幽本来是抱着摆烂的心态接下系统的任务的,可现在……她是真的想让小东西的生活变得好一点。
冰冷的风透过各种缝隙钻进了这个黑暗的房间,谢挽幽将小白抱紧了一些,出神地看着窗门外被木条封住的微弱月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孤儿院的禁闭室。
不同于那时的孤寂,现在她怀里有了小白。
谢挽幽不再去回忆,抚摸了一下小白的尾巴毛,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谢挽幽是被怀里的动静给闹醒的。
她半梦半醒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忽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什么活物,一下子就惊醒了。
一睁开眼,她便跟同样被吓炸了毛的灰色生物对上了视线。
谢挽幽口吐芬芳:“我趣!”
谢小白原地起飞:“呜!!”
一人一球都猝不及防地被对方吓了一大跳。
等那团小东西弹射起飞落在远处,谢挽幽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在异世界领养的反派幼崽。
她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起这只反派幼崽。
这小东西果然是只毛绒绒,但只有巴掌那么大,有一条细弱的长尾巴,尾巴上的毛掉了好几块,毛发粗糙暗淡,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它浑身都脏兮兮的,毛发因此呈灰白相间的脏污颜色,因为没有及时梳毛,那些毛毛变得一缕一缕,甚至很多已经纠缠成团。
谢挽幽没认出它是什么生物,有点像猫,可它头上却长着一茬暗红色的圆润小犄角,背上还有一对手指那么长的灰白色小翅膀。
总而言之,超出了谢挽幽的知识范围。
谢挽幽问系统:这是个什么生物?
系统神神秘秘地回她:[涉及隐藏内容,要靠宿主自己去发现哦~]
谢挽幽:这是不能说的吗?可你昨晚直接告诉我小白的血有治疗作用了啊?
[这种事就算本系统不说,你也能很快从小反派那里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谢挽幽:行吧……
询问系统无果,谢挽幽干脆放弃猜测小白和小白他爹是什么物种。
谢挽幽试着坐起身,发现身上没那么痛了,应该是昨天小白喂她的血起了作用。
她试探着对小白道:“小白,你——”
话音未落,瞪大灰蓝色眼睛警惕地盯她的小灰团便快速背过身对着墙壁,留给她一个气鼓鼓的背影和一条掉毛的尾巴。
明摆着不想跟她说话。
谢挽幽叹了口气,原主前科太多,小白不信她是正常的,任谁被别人狠狠欺负过很长时间,都不会相信那个人会轻易改过。
她站起身,来到小东西的身后,撑着膝盖蹲下,好笑地问:“真的不理娘亲了?”
谢小白还是没转过来,只是耳尖抖了抖,倔强地轻哼了一声。
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没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硬气。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昨晚还咬了她的手,按照往常,早就被谢挽幽打得半死了。
但他今天一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谢挽幽的怀里。
娘亲不仅没打他,还让他在怀里睡觉……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谢小白有一瞬间,真的觉得娘亲已经改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的小脑瓜有点混乱,想不清楚谢挽幽又想做什么,这才大着胆子第一次试着不理她,就是想试探她一下,看看她会不会生气。
她还是没有生气。
谢小白表面上不在意,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紧张又好奇地等着谢挽幽下一步的动作。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对谢挽幽多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谢小白没等到谢挽幽的下一句话,正忍不住想扭头,忽然身体一轻,被一双手捧了起来。
谢小白惊得再一次炸了毛:“!!!”
他下意识想蹿下去,谢挽幽把双手一合,硬是把他笼在了手心里:“别动,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谢小白对这种命令式的语句很敏.感,马上僵硬着没敢再动,任凭谢挽幽捏着他的小短爪看来看去。
谢挽幽看着看着,忍不住戳了戳它的爪垫:“是粉爪爪!”
爪垫上一痒,谢小白下意识缩了一下前爪,有些说不出的羞赧。
缩了前爪,耳朵尖又被捏了一下,是不带恶意的轻捏,温柔得让谢小白恍惚。
谢小白不自然地抖了抖耳朵尖,感觉好怪。
谢挽幽又戳了戳它肉乎乎的灰白小翅膀,问它:“小白,你能用翅膀飞吗?”
谢小白摇摇头,闷声不说话。
谢挽幽给它顺了顺毛:“还在生气呢?那小白怎么才能原谅娘亲呢?”
原谅?娘亲还会需要他的原谅吗?
谢小白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有点饿。”就算是要死了,也做个饱死鬼吧。
他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
谢挽幽马上询问系统:“原主还有钱吗?她平时给孩子吃什么东西啊?”
[还有十个铜板,在那边的墙缝里……哎呀,本系统忘了把原主的记忆传给你了]
谢挽幽一阵无语,算是看清自己这个系统有多不靠谱了。
一段记忆很快涌入谢挽幽的脑海。
看清原来那个谢挽幽给小白吃的东西以后,谢挽幽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