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星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它做了一个梦。
刚开始,梦里的情景十分美好,它变得很大很大,比狐狸叔叔还大——大到可以轻易弄乱狐狸叔叔的毛。
它快乐极了,本想揉乱狐狸叔叔的毛给娘亲看,结果不知哪里吹来一股冷风,把狐狸叔叔又吹得大了一圈。
变大了一圈的狐狸叔叔把娘亲叼走了,然后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把它挤进了角落里。
谢灼星被挤得吱哇大叫,最后四肢猛地一弹动,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它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被狐狸叔叔挤成一张猫饼的事只是一场梦,不由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这件事后,它打了个哈欠,本想翻个身,贴着香香软软的娘亲继续睡觉,但它一翻……却莫名其妙地翻不过来。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它。
谢灼星:“?”
谢灼星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它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以往它跟娘亲睡觉,大多会贴在娘亲身边,可今天醒来,它怎么会滚到靠近墙壁的床内侧?
谢灼星满头小问号,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不服输地继续尝试,终于让它在狭小的角落里转过身,看到了抵住它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穿着薄薄的丝质黑衣的人,那人正背对着它侧卧,一头银发顺滑如水地铺在枕头上,宽肩窄腰的身型几乎挡住了从窗外透进来的所有的光线。
谢灼星趴在阴影里,努力仰起头,用爪爪擦了擦眼睛,茫然地盯着那个略显宽阔的后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娘亲睡觉之前,有穿黑色的衣服吗?
而且,娘亲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跟狐狸叔叔一样的银色,还变得这么高大?
谢灼星刚醒来,还有点迷糊,小脑瓜没转过弯,思考了一会儿崽生,然后决定去正面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娘亲。
它四爪并用,沿着那人的脊背哼哧哼哧地攀爬,很快就爬到了此人的肩上。
谢灼星踩着硬邦邦的紧实肌肉,努力探头,想要看清这个人的面容。
还没等它看清,那个被它一直打扰的人已经不悦地转过了头,声音低哑地问它:“怎么了?”
谢灼星看清他的脸,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人根本不是娘亲——而是讨厌的狐狸叔叔!
狐狸叔叔怎么会突然回来,还光明正大地睡在娘亲的床上?
封燃昼很早就察觉到幼崽醒了,本想看看它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等它好不容易攀上他的身体,看到自己脸的下一秒,幼崽便忽然炸起浑身的毛,条件反射般往后一弹,整只幼崽都被吓飞了出去。
封燃昼:“……”
果然,又是这样。
谢挽幽被幼崽跌进被子里的动静惊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嗓音有点哑:“怎么了?”
封燃昼手臂还环着她的腰,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他低下头,用鼻尖蹭过谢挽幽的脖颈,没打算理会幼崽:“没事,继续睡吧。”
谢挽幽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闭着眼睛往旁边摸了摸:“小白呢?”
“小白在这里!”惊吓过度的谢灼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踩着被子飞快地钻进了谢挽幽的被窝里,然后探出一颗猫头,满眼警惕地看了旁边的封燃昼一会儿,小声询问谢挽幽:“娘亲,狐狸叔叔怎么会睡在我们的床上呀?”
谢挽幽闭着眼亲亲它的猫猫头,回答得有些含糊:“狐狸叔叔他……昨晚回来得很迟,没地方睡觉,所以娘亲才让他跟我们一起睡的。”
其实是昨晚封燃昼闹得太过分了,等到被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无力阻止封燃昼的任何行为,只能放任他跟自己和小白挤在一张床上……
身为罪魁祸首,封燃昼毫无心虚之色:“对,就是你娘亲说的这样,小白不会生气吧?”
谢灼星确实有点生气,一醒来发现自己被狐狸叔叔挤到了角落里,原本能跟它贴贴的娘亲也被狐狸叔叔霸占了,哪个崽崽能接受啊。
谢灼星气鼓鼓地盯着他,小鼻子嗅了嗅,狐疑道:“可是,狐狸叔叔你身上为什么都是娘亲的味道?”
封燃昼拉起被子嗅了嗅,不在意道:“不知道,可能是盖了你娘亲的被子的原因吧。”
谢灼星认真劝说:“狐狸叔叔你别抱着娘亲了,这样睡觉很不舒服的。”
封燃昼摩挲着谢挽幽的腰,漫不经心道:“我觉得很舒服,你问问你娘亲,她舒不舒服。”
谢灼星马上看向谢挽幽。
谢挽幽默默捂住脸,背过了身,还在被子下踹了封燃昼一脚。
谢灼星:“?”
幼崽看不懂,幼崽茫然。
没过多久,谢挽幽就得起身去道场晨练了,她拍拍环在腰上的胳膊,示意封燃昼松开。
封燃昼睁开眼,嗓音懒洋洋的:“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谢挽幽自然而然道:“时辰到了,我要练剑。”
练剑?封燃昼微微蹙眉,有些不敢置信,支起半个身子看她,尾音微妙地上扬:“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想着跟我多待一会儿就罢了,还要把我丢下,自己去练剑?”
被他这么一质问,谢挽幽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提上裤子就走的负心人:“……可我每天都要练剑啊,做事情应该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
封燃昼沉着脸:“不许去。”
来自魔域的野生大老虎,真的越来越黏人了,谢挽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同他讲道理:“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士之于学,不可一日忘废,一日忘之,则其志荒矣,放僻邪之心胜之矣,我练剑,也是这个道理。”
封燃昼斜睨她:“什么意思,读书少,听不懂。”
谢挽幽:“……”
这就有点耍无赖了。
最后谢挽幽足足给他顺了几分钟的毛,封燃昼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
谢挽幽下了床,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很快的,回来再陪你。”
封燃昼觉得她像是在哄家里养的小白脸。
谢挽幽亲完封燃昼,又亲了亲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幼崽。
谢灼星刚睡过去不久,很轻易地就被她亲醒了,看到谢挽幽在穿衣服,困倦地问:“娘亲,你要去练剑了吗?”
谢挽幽:“对呀,没事了,小白可以跟狐狸叔叔继续睡觉。”
封燃昼半倚在床头,神色不悦地盯着谢挽幽看了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等你拿到了本命剑,该不会像别的剑修一样,把我赶走,然后每晚都跟本命剑一起睡吧?”
谢挽幽刚拎起剑,闻言惊讶地回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是剑修,但也还没对剑道痴迷到这个地步吧……之前用本命剑的时候,我也只是将剑放在一旁而已。”
“真正的本命剑对于剑主来说,必定会有强大的吸引力,你被抢走的那把不算。”封燃昼说完,就别过了脸,兀自捏了捏幼崽的后颈,冷哼一声:“要不怎么会有人说剑修的剑,与剑修的妻子无异?”
谢挽幽:“……”
所以,他现在又吃起一把未曾谋面的本命剑的醋了?
谢挽幽暗暗想,看来封燃昼不仅黏人……还是个醋缸。
谢灼星被不断捏后颈,扰得它无法再次入睡,回头气鼓鼓
地啃了一口烦人的狐狸叔叔。
封燃昼微微蹙眉,报复一般,也低下头咬住了幼崽的耳朵。
眼见得父子俩又要打起来,谢挽幽赶紧上前阻止。
她不太不放心,出门前特意叮嘱他们两个:“我走后,你们不能吵架,也不能打架,知道吗?”
封燃昼和谢灼星对视一眼,各自嫌弃地扭过头,回答得话却很统一:“知道了。”
谢挽幽觉得大小老虎看上都还挺乖,不像是会再次打架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出门。
谢挽幽前脚刚出门,后脚封燃昼就一掌按住了幼崽,朝它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娘亲走了,爹爹陪你玩,怎么样?”
谢灼星:“……”不,它不想。
……
谢挽幽这次出门,除了晨练,主要是为了向渡玄剑尊提一提下山的事,拿到通行令后,去云城逛一逛。
在玄沧剑宗封闭式训练太久了,她的确有点憋得慌。
然而等她跟容渡说起这事,容渡却不怎么赞同,板着脸道:“你才刚晋升到元婴,正是该巩固修为的时候,山下又乱,罕见的冰灵根出现,少不得会引起注意。”
容渡将她看得很严,谢挽幽可以理解,毕竟容渡的心魔虽然已经差不多痊愈,但之前发生的事,足以让容渡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只要她一提出离开,容渡就会觉得外界十分不安全,任何人都会伤害到尚未强大起来的谢挽幽。
这种过度担忧和不安呈现在容渡身上,就是恨不得把她一辈子留在玄沧剑宗内的极端倾向。
但谢挽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玄沧剑宗里,像个脆弱的花瓶一样,接受一辈子的保护。
所以谢挽幽觉得,她得让容渡慢慢接受她迟早会下山离宗的事实,并且认识到她已经有能力处理一些危机情况,以此治愈容渡这块心病。
谢挽幽缓和了语气:“我会隐匿气息的,而且只出去逛一圈,马上就会回来。”
容渡见她一心想下山,渐渐露出有些焦躁的神色,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她,清瘦背影里透露着无声的拒绝,似乎想借此让她知难而退。
谢挽幽却没退却,站在他身后,轻声说:“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吃云城新开点心铺的点心。”
容渡终于回身看她:“剑修不该贪图那点口腹之欲。”
“这么说,剑修也不该去炼丹。”
容渡沉着眉眼盯着她片刻,终于是妥协了。
这些年,小徒弟虽然变了,但骨子里的倔强却依旧没变。
容渡从衣袖里拿出一串手链,递给了谢挽幽:“要去可以,戴上这个。”
谢挽幽接过,观察着手链上碧色灵石:“这是什么?”
“隐匿等级和灵根的法器。”容渡道:“近来修真界盛传拂霜剑主即将出现,你又是冰灵根,还是低调些较好。”
谢挽幽没有拒绝,听到容渡说起拂霜剑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冰灵根会引发关注,难道拂霜剑主会是冰灵根?”
“不确定,也可能是与冰相克的火灵根,”看到谢挽幽露出好奇的神色,容渡嘴唇动了动,解释道:“拂霜剑是由凤凰的一缕精魂熔铸而成,而那只凤凰,是雪凤凰。”
谢挽幽有些惊讶,毕竟她听得最多的是火凤凰,雪凤凰听得实在很少。
容渡继续道:“所以世人猜测,能驾驭住拂霜剑的,要么是与雪凤凰属性相符的冰灵根,要么是与之属性相克的火灵根。”
原来是这样,谢挽幽若有所思地摸着那条手链,对容渡保证道:“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容渡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怎么放心:“跟你师姐和师兄一起去。”
……行
吧,这是她第一次下山,等次数多了,容渡就能习惯了。
谢挽幽用通讯符联络了容知微和晏鸣殊后,又开始发愁,因为在她的计划里,这次去云城,她本是打算跟封燃昼一起去的。
谢挽幽又回去找封燃昼,但出乎意料的是,不仅封燃昼不在房间里,小白也不在。
谢挽幽拿出通讯符找人:“你带着小白去哪里了?”
封燃昼那边传来凛冽的风声,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说的话却让谢挽幽血压飙升:“你丢下我去练剑,我很生气,所以我绑架了小白,带它一起回魔域了。”
“?”谢挽幽气死了,让封燃昼看孩子,他居然把孩子都拐跑了:“……你怎么没把我一起绑走,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好啊!”
封燃昼忽然在那边笑了一声,懒洋洋道:“骗你的,我带小白去山上打猎了。”
“打猎?”谢挽幽有些不相信:“孩子还这么小,能抓到什么东西?”
封燃昼哼了一声:“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它可没你想得那么柔弱。”
果然,没过多久,封燃昼就带着幼崽回来了。
谢挽幽眼睁睁看着崽崽叼着一只比它大好几倍的野鸡,吃力地拖到她面前,然后将野鸡放下,蹲坐得十分端正,仰起头,一脸求夸夸的小表情:“羽毛超级漂亮的鸡,送给娘亲~”
谢挽幽:“……”
这时,一直装死的野鸡忽然原地诈尸,扑腾着翅膀就要逃走,谢灼星一见,凶性毕露,立即扑上去,用爪爪按住野鸡的后背,再度咬住了它的脖颈。
野鸡拼命扇动翅膀,小小的幼崽努力用爪爪抓地,才没有被挣扎的野鸡带跑。
要不是亲眼所见,谢挽幽是真不敢相信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孩子能拖回这么大的野鸡……
谢灼星有些着急,咬着野鸡,努力往谢挽幽那边拖了拖,示意娘亲快点收下这个礼物,谢挽幽十分感动,赶紧把野鸡抓在了手里,减轻孩子的负担:“谢谢小白,娘亲很喜欢这只鸡,晚上就拿它炖汤。”五颜六色的鸡毛还能拿来做逗猫棒,完美。
第一次自己抓到东西,还被娘亲夸奖,谢灼星很开心,身后的尾巴都快晃出残影了。
封燃昼看它这个傻乎乎的模样,冷哼一声:“出息。”
谢挽幽要出门,所以把鸡暂时关在了院子里,封燃昼搂着谢挽幽的腰,看她温柔地给幼崽擦擦爪子和嘴巴,时不时夸奖它,莫名觉得有一些嫉妒。
谢挽幽想起一个问题,问他:“对了,我师姐会跟我一起去,你要怎么办,要不我们山下再汇合?”
封燃昼正要回答,目光忽然一动。
谢挽幽也察觉到了容知微的靠近,一时头脑发蒙,赶紧把封燃昼往屋里推:“糟了,你快躲躲!”
封燃昼冷着脸,躲什么躲,弄得他像个……见不得光的野男人。
封燃昼硬是不动,谢挽幽人都麻了,撒娇般晃了晃他的手。
“……”封燃昼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她:“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