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外。
李儒沐浴更衣之后,换了一身青色长袍,只带了两个随从便出了家门,直奔蔡府而去。
他压根懒得去管时间晚不晚,甚至不在乎是不是已将开宴了。他李文优又不似贾诩那般喜欢口腹之欲,这顿饭吃不吃其实是无所谓的。
只是他代表了尚书台,代表了董卓,去了就能释放一个政治信号。
董相很看好蔡邕,所以我来给他站台。
至于礼物……纵然李儒再怎么不羁,这点也不能免俗。
可眼下天色已晚,坊间早已罢市,再去买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能买到,李儒也买不起。他孑然一身,吃喝全在宫中,身上并无余财。
思来想去,李儒索性提笔写了一副贺词,算是送给蔡邕的礼物了。
虽然寒酸了一些,但总比没有强不是。
于是,李儒顺理成章地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出了司马门的时候,早已月正当空。
两个随从一前一后打着灯笼指路,李儒大步走在雒阳大街上,不多时便赶到官邸区,正要向蔡府继续行进的时候,李儒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瞬间脸色猛地一变。
因为他听得清楚,这阵声音正是从蔡府内传出来的。
按理说蔡邕嫁女的晚宴上,声音嘈杂些也可以理解。
但李儒久经军旅,又岂能分辨不出喧闹声和厮杀声的区别。
不好!
李儒心中一突,急忙停下了脚步。
身后打着灯笼的家仆没有防备,差点一头撞到李儒身上。
“家主……”
家仆情不自禁开口问了一句,同时抬起头来,对上李儒目光的时候,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李儒此刻的眼神无比冰冷,满含杀意,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宛若地狱修罗一般瘆人。
谁?
到底是谁!
居然趁着蔡邕嫁女的时候图谋不轨!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能没有预兆。联想到十几日前司空狱的那场大火,李儒瞬间想明白了个大概。
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放出了司空狱中的囚徒,然后策划了今日之事。
大汉养士四百载,总是有遗老遗少的。
雒阳城中看董卓不顺眼的不可胜数,想下手干掉董卓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有人趁乱袭击,李儒一点都不意外。
让他难受的是,这次谋划之人选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居然趁着蔡邕嫁女,准备把董卓集团的骨干一网打尽。
如果不是自己不喜应酬,来晚了一会,恐怕也一同陷进去了。
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尤其是蔡邕……他到底知不知情。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李儒脑中百转千回,无数念头同时闪过,最后却微微挥了挥袖,轻声开口道:
“灯笼熄掉,咱们退回去,动作轻点……”
事情已经发生,李儒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回去调集大军。
为了防止蔡府中的贼人发现,他直接连灯笼都熄灭了。
家仆还从未见过李儒用这种语气说话,心中无比惶恐,急忙照做。
李儒转身快步离开,等过了两个街口之后,却正好遇到了一队巡夜士卒,正是自己今日临时起意,加派来巡视的。
“站住!”
李儒面色一喜,急忙迎了上去。
这队士卒见来者是李儒,连忙就要行礼,却被李儒挥手打断。
“快,传我命令,立刻调集城中所有兵马,随我去平乱!”李儒下令道。
“遵命!”
为首屯长急忙抱拳应道,转身带人四下搜寻其他路巡视的兵马去了。
李儒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转头望向远处蔡府的方向。
叔颖,你可得停住啊!
董卓临走前把雒阳交给了自己,如果董旻死在了贼人手中,那自己如何向董卓交代?
……
蔡府。
董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无数箭矢,已经把自己扎成了一个刺猬,不由得惨笑一声,鲜血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我董叔颖好歹征战一生,死于刀剑之下也不稀奇,只是这般死法,却是……窝囊至极……”
言罢,大量鲜血从口中喷出,董旻的身躯轰然倒地,就此身亡。
前面太史慈单枪匹马,斩杀了董旻身边所有将领之后,却唯独下令用机弩将董旻射杀,连个单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至此,当朝左将军,被世人称为董卓之鲠毒的董旻,在蔡邕嫁女的婚宴上被斩杀。
如此死法,堪称猎奇。
太史慈看了一眼董旻的尸体,扭头向荀攸喊道:“先生,贼首已然伏诛,是否要割下首级?”
“不用。”荀攸摇了摇头道,“将军此番功高劳苦,我与诸将都看在眼里,将来都尉面前自有分说,倒是不必割首自证。”
马上都要跑路了,还带个脑袋干什么。
闻言,太史慈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嗯,只要不少我的功劳就好。
另一边,徐荣却率军从后院出来了,身后还带着蔡邕一行人。
方才厮杀之际,有几个西凉将领趁机逃进了后院,徐荣带人追上斩杀,正好带着蔡邕等人回来。
“先生,后院的贼子皆已伏诛!”徐荣抱拳道。
荀攸点了点头,木讷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今晚之事,至此已功德圆满。
心中这口憋了大半年的恶气,总算出了个干净。
想着,他走到蔡邕面前,拱手笑道:“蔡公,别来无恙!”
“公达,你这是……”
蔡邕看着满目狼藉,血流成河的庭院,苍老的脸上满是悲哀。
荀攸笑道:“董贼无道,祸国殃民,在下此来,乃是为国除贼,蔡公以为如何?”
“好吧,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蔡邕叹了口气道,“公达若要杀我,便请动手吧,只是念在我和你叔祖多年交情的份上,还请放过我两个女儿。”
荀攸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蔡邕便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毕竟往深了说,自己也算董卓一系。
“蔡公何出此言?”荀攸却满脸惊讶道,“蔡公身为当世大儒,朝廷股肱,我等读书人的楷模,却为何轻言生死?”
蔡邕疑惑道:“怎么,公达不杀我?”
“今日死的都是董贼爪牙,干蔡公何事。”荀攸笑道,“只是这些人死在蔡公府中,一旦董贼回京,必然迁怒蔡公,还请蔡公随我一同离去吧。”
闻言,蔡邕只是略微犹豫,便点了点头。
“好吧,老夫跟你走。”
一者,荀攸说的的确是实情。董旻死在自己家中,雒阳已经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二者,别看荀攸是在请求,但蔡邕又不是三岁小孩,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说起跑路,蔡邕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婿,当下连忙左顾右盼,想要寻找卫仲道的身影。
最后,还在一个西凉将领的尸体下面,发现了面目全非的卫仲道。
“唉!”
见此,蔡邕不禁哀叹一声。
至于一旁的蔡琰,却是目光复杂,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终究没能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尽管她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卫仲道张什么样子。
“先生,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太史慈抱拳提醒道。
“好,咱们这便出发。”
荀攸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发之时,徐荣忽然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了一名藏在蔡琰身后的少女,正是董白。
太史慈看到董白之后,眼中也是一阵惊讶。
那日连主簿都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的女子,居然也在此地,只是不知和蔡邕是什么关系。
“徐将军,怎么了?”荀攸不解道。
“先生,此乃董贼之孙女,渭阳君董白。”
“哦?”
闻言,荀攸眼中写满了惊讶。
怎么,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徐荣说完之后便冲上前一把拉开了蔡琰,手中利刃向董白砍去,准备斩草除根。
“啊!”
董白闭眼,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铿!
一声金石相交之音传出,却是太史慈的手戟挡下了徐荣的利刃。
“子义将军?”
徐荣看着阻拦自己的太史慈,满脸不解道。
太史慈摇了摇头道:“此女不能杀。”
闻言,徐荣先是一愣,继而缓缓收回了刀,却也不问原因。
徐荣为人素来谨慎,自然不想跟太史慈这个张恒的近臣闹矛盾。
一个女子而已,不杀就不杀吧,反正自己是遵令行事。
性比之下,荀攸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子义,为何不能杀?”荀攸不解道。
“此女乃张主簿看上的女子,自然得交由主簿处置。”太史慈解释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徐荣额头上满是后怕的冷汗,手中的刀都吓得差点掉在了地上。
自己要是真砍死了子毅先生喜爱的女人,只怕连自己的仕途也一起砍断了。
就连荀攸都不由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董白。
此女虽妩媚艳丽,但言谈举止却稍显粗粝,一看就知道没读过多少书。
张子毅乃饱读诗书的至诚君子,居然会喜欢这型号的女子,倒是令人费解。
“那就带走交由张都尉处置,可此女毕竟是董贼亲属,先绑起来。”
荀攸大袖一挥道:“走,咱们撤出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