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祖茂很识趣的没有继续打扰,而且直接起身告辞。
众人也都累了好几天,早早安歇去了。
趁着这时候,张恒却把荀攸和陈宫请到了自己房间,准备讨论下一步的动向。
“子义,我与二位先生有要事相商,烦劳你在外守着,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张恒吩咐一声,便带着荀攸和陈宫进入了房间。
“都尉,但不知唤我二人何事?”
刚才完饭,荀攸此时正好有些困意,刚准备眯一会,就被张恒派人叫了过来。
张恒笑道:“我知二位辛苦,但眼下却有一件紧急之事,特此请二位前来商议一番。”
“都尉请讲。”陈宫开口道。
“不急,先坐。”
张恒挥了挥袖,从旁边火炉上端下早已煮好的茶水,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
这次找两人过来,说白了就是开会。
总结洛阳之行的得失,顺便为下一步做打算。
一杯茶水下肚后,张恒才缓缓开口道:“此行雒阳,咱们虽然诛杀了董贼爪牙,却因为时间仓促,有件要紧事未来得及做。”
“何事?”荀攸皱眉问道。
“皇甫嵩!”
“左将军皇甫义真?”荀攸不解道,“如今他正驻军扶风郡,跟咱们应该扯不上关系。”
“的确跟咱们扯不上关系,但是能跟董贼扯上关系……”
张恒将荥阳的战争形势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战事僵持不下,咱们又在雒阳城中搞了个大动作,不久之后,董贼必然撤军回京。之后……就该挟持天子,西逃长安了。”
“什么,董贼居然要迁都!”荀攸满脸震惊道。
其实董卓迁都的计划,在年初就已经放出风来了,只是彼时荀攸正在蹲大狱,自然不清楚。
陈宫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关东诸侯四面包围雒阳,相持日久,董贼必然不敌,倒不如索性逃往长安。关中千里险阻,雄关坚城不尽其数,联军想要打过去着实不容易。”
荀攸顿时想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所以,屯兵扶风的左将军就成了董贼最大的后患,西逃之前非得解决不可。”
“不错,公达慧眼如炬,所言切中要害。”
“可扶风郡足有三万精兵,左将军亦是当世名将,哪怕董贼手握重兵,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胜,他如何解决?”荀攸还是想不明白。
如果说孙坚和公孙瓒是天下勇武的标杆,是中生代偶像。
那当年平定黄巾的卢植、朱儁、皇甫嵩三将,就是真正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特别是皇甫嵩,昔年平定黄巾时,就属他斩获最多,功劳最大。当今天下名将,无人能出其右。
“真要正面对垒,董贼不一定是皇甫义真的对手,可坏就坏在董贼手中挟持着天子。”张恒苦笑道,“公达试想,倘若董贼以天子名义下诏,命左将军只身入雒,左将军是奉诏还是不奉诏?”
“这……”
荀攸顿时迟疑起来,连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他与皇甫嵩没什么交情,也不了解其为人,但从皇甫嵩的过往事迹中也能窥得一二。
皇甫嵩出身凉州安定郡的将门世家,其父曾出任雁门太守,叔父皇甫规更是大名鼎鼎的凉州三明之一,可谓世代忠良。
而皇甫嵩本人也曾平定黄巾之乱,又多次征讨叛乱。位极人臣,功盖当世的同时,却丝毫没有贪恋权势的想法,往往朝廷凡有诏令,皆无所不从。
这种人,明显是奔着青史留名去的。
你想让他违抗诏命,根本不可能。
莫说诏命让他回京,就算诏命让他自杀,估计他也会照办。
他岂能不知道天子受制于董卓,但即便如此,为了不让自己的为臣生涯染上污点,他也必须奉诏行事。
即便是错,那也是天子诏令不对,权臣董卓无道。
而我皇甫嵩和关西皇甫氏,将来史家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评说功过。
说他愚忠也好,爱惜羽毛也罢。已近暮年的皇甫嵩,更多的是在考虑身后名与家族的声望。
不止他一人如此,其实东汉一朝的世家臣子,基本都有这种调性。
与其说他们是效忠皇帝,效忠汉室,倒不如说他们是在追求自己心中的为臣之道,坚守圣贤书上那种近乎完美的忠臣良将形象。
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甘之若饴。
“难啊……都尉,一旦董贼假托天子名义下诏,左将军怕是会束手就擒。”荀攸摇头叹息道,脸上只剩下了苦笑。
“看来公达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张恒笑道,“我本想提前派人前往扶风郡,对左将军示警,但现在看来,就算派人前往,也是在做无用功。”
荀攸摇了摇头道:“事在人为。在下以为,即便左将军不听,咱们也得提前通知一番。瘟疫左将军肯响应关东诸侯,董贼就不敢贸然西逃。众诸侯攻破雒阳之日,便是董贼授首之时!”
闻言,张恒点了点头道:“公达所言有理。也罢,那咱们就不妨一试,只是谁愿前往扶风郡走一趟?”
张恒已然发话,而房中只有三人,这个任务便只能落在荀攸或陈宫头上。
犹豫片刻后,陈宫见荀攸没有回应,便站出来自告奋勇道:“都尉,在下愿前往扶风郡,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左将军与我等共讨董贼!”
“好,那就辛苦公台了。”张恒点头笑道。
陈宫严肃拱手道:“为成大业,谈何辛苦,在下明日便出发!”
“公台不必着急。”张恒挥了挥手道,“咱们才刚刚逃出生天,如今已是人困马乏,且歇息数日,再动身不迟。此去路远途遥,沿途多有盗匪流寇,我准备调拨五百精兵与你,以为护卫。”
说到这里,张恒郑重看着陈宫,满脸认真道:“此去劝说皇甫义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公台倒也不必强求,凡事以自保为先。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禀明玄德公,为公台请功!”
“多谢都尉!”陈宫再度拱手道。
皇甫嵩的事说完了,张恒又把话题扯到了当前的局势上,这也是此次开会的重点。
“关于今后之局势,二位有何看法?”张恒笑着问道。
这话有些笼统,听得荀攸和陈宫都是一愣。
“都尉是指……”
张恒笑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无论此次能不能诛杀董贼,这一战之后,天下都将进入群雄割据之势。如此乱局,二位以为,何处可以安家?”
听到这里,二人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想找一块合适的地盘啊!
荀攸想了想,拱手问道:“都尉,在下斗胆发问,玄德公是想寻一郡之地,还是想寻一州之地?”
张恒刚想回话,却被陈宫抢先道:“公达何出此言,自然是一州之地!一郡之地何其狭小,如何能放得开手脚?”
作为建功立业的急先锋,他陈宫可是要做大买卖的人,一郡之地自然看不上。
张恒看着陈宫,心中暗笑。
以这货的秉性和立场,下一句就该劝自己选他的老家兖州了。
果不其然,反驳了荀攸一句后,陈宫立刻对张恒拱手道:“都尉,在下以为,当选兖州立足!”
“哦,为何?”
张恒假装没有看穿他的意图,满脸疑惑地问道。
“都尉明鉴,兖州地方数千里,财富人口不可胜数,极为富饶且四通八达。玄德公选此地立足,不出三五年,便能成就功业。上可匡扶天下,成五霸之业。下可守境安民,书功于竹帛!
再者,在下虽才疏学浅,但在兖州好歹还有些朋友,只有玄德公振臂一呼,在下便能招来兖州世家豪族,为玄德公大业增光添彩!”
这一番陈词激昂慷慨,若是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真会被带进沟里去。
讲道理,陈宫说的话不算错。
兖州的确富饶,人口也足够多,再加上他陈宫的影响力,的确能像他说的一样快速成势。
可唯独有两个问题,陈宫压根没提,甚至刻意回避掉了。
其一,兖州东临徐州,北接冀州,西连司隶,南靠豫州,的确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但也是个真正的四战之地。天下若乱,此地比首当其冲。
弱一点的人去了,莫说成势,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一旦到了兖州,势必要重用兖州门阀,这才是张恒真正抵触的地方。
一旦与这些世家深度绑定,他们现在能给你提供多大的助力,将来就会造成多大的阻力。
想争霸天下,与世家的合作不可避免,但前提是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中,不然危害可太大了。
不信你看后来的两晋,皇权被世家裹挟着随波逐流,底层百姓再无出头之日。
所谓魏晋风骨,不过是一群磕了药的瘾君子。
就这也有人吹嘘,真是不知所谓!
所以张恒没有马上答复陈宫,而是又把目光放到了荀攸身上。
陈宫是地方士族出身,屁股自带立场,提议取兖州立足情有可原,但你荀公达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张恒发誓,但凡荀攸敢说出取颍川之地立足之类的话,自己一定回头就向荀爽提亲,娶荀采为妻,让这家伙天天叫自己姑父!
只见荀攸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都尉,观望天下局势,本非在下所长。但都尉垂询,在下不敢不答……”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这般客套。”
张恒直接挥手打断了荀攸的客套。
荀攸只好苦笑道:“在下以为,方尽天下,有两处地方可以取之立足。”
“哪两处?”张恒好奇道。
“荆州和徐州!”荀攸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