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房中。
三个老头毕竟年纪大了,虽性情暴躁不减当年,但稍微折腾了一下也都没了气力,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张伯慎,今日你不给老夫一个交代,休想走出此门。”
蔡邕指着张温的鼻子,气喘吁吁道。
再看张温,却是形容极度凄惨。身上衣衫早在刚才的争斗中被撕烂,连胡须都被薅掉了一大把,头上的冠冕也不知去向,整个人披头散发,还挂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
左边是蔡邕打的,右边则是拜荀爽所赐。
尽管他曾统兵征战十余载,一言断万人生死,但终究架不住两个老头不讲武德的偷袭,心中不免有些凤入牢笼被鸟欺的悲切感。
交代,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张温大怒道:“我方才都说了,你我两家联姻才是正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荀慈明那边不过是子毅私下答应的,又岂能作数?”
“这……”蔡邕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迟疑,“当真如此?”
“老夫好歹是当朝太尉,岂能骗你!”
见蔡邕还是不信,张温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憋屈感。
你们俩打我就算了,居然还敢质疑老夫的人品!
闻言,蔡邕连忙站了起来,拍打了两下身上的灰尘,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甚至还伸出手来要拉张温。
“伯慎兄,方才是老夫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你大爷!
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张温没好气地打落蔡邕伸过来的手,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
眼看他俩就要重归于好,一旁的荀爽可不干了。
“你们俩说得再好又有何用,难道那张子毅会听你们的不成?”
当初逃离雒阳时,荀爽虽与张恒相处不多,也看得出张恒是个极有主见之人。
“哼,老夫与他父母皆在,婚姻大事他凭什么不听!”张温满脸傲然道。
荀爽却是不屑一笑,“婚姻之事自然有长辈做主,但我荀氏此番与刘玄德联姻,此乃家国大事,张子毅难道分不清轻重?”
闻言,张温猛然一愣,脸上也露出了迟疑之色。
自己那个族侄的性子,他可太清楚了。私事怎么都好说,可一旦涉及公事,便是他亲爹也不好使。
“唉,说起来都怪我荀氏人才辈出,族中俊杰众多。”荀爽摇头叹息道,“刘玄德欲引我荀氏为臂助,自然地与我联姻。”
见他这副嘚瑟的模样,蔡邕和张温恨不得掐死他。
“你荀氏又如何,难道就高人一等?”蔡邕愤愤不平道。
“谈不上高人一等,但谁让他张子毅想招揽我荀氏。我女儿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荀爽负手而立,满脸傲然看着蔡邕,眉眼间尽是挑衅。
我有整个荀氏做嫁妆,你有什么!
“我……”
蔡邕有心驳斥荀爽,可张了张嘴,却终究无话可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自己孑然一身,只有声望却无资本,以刘备集团眼下的情况,傻子都知道该选谁。
昭姬,是为父对不住你啊!
张温见蔡邕神色黯然,不禁心生愧疚,毕竟是自己主动向蔡邕提出的联姻。
“慈明兄,我倒有一两全其美之法。”张温对荀爽拱了拱手道,“令嫒嫁与刘玄德为妻,伯喈兄之女嫁与子毅,此外再从你荀氏中择一庶女与刘玄德为妾。如此,你两家皆与刘玄德联姻,岂不美哉!”
蔡邕闻言,当即连连点头道:“好,此法甚妙!”
但荀爽却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老夫以为不妥。”
“为何?”张温不解道。
“张伯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荀爽皱眉道,“如今乱世,刘玄德身为帝室之胄,将来建功立业,必然要称公封王,便是……也不无可能。老夫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卷入宫闱之争。”
“那你又把亲侄女嫁给刘玄德?”
“有我荀氏子弟在,老夫倒也不怕侄女不受宠。”荀爽捋了捋胡须,满脸傲然道。
张温:……
面对荀爽这么明显的双标,俩老头彻底无语。
“那就换过来,伯喈兄之女嫁与刘玄德,令嫒嫁与子毅。”张温再次提议道。
荀爽还是摇头,“不妥,联姻之事已然定下,怎好出尔反尔。再者,我荀氏嫡女与刘玄德相配,此乃天造地设。”
好家伙,你这是既要、又要、还要啊!
什么都要了,唯独不要脸。
蔡邕被荀爽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张温。
张温顿时一阵心虚,“伯喈兄,慈明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你既急于嫁女,不如从荀氏子弟中为令嫒寻一良配,如何?”
“好啊,伯喈兄千金贤良淑德,此番倒是我荀氏高攀了!”这次荀爽却答应得很爽快,甚至都还没等蔡邕说话。
“荀慈明,你欺人太甚!”蔡邕当即大怒,同时扭头向张温骂道,“老匹夫,谁说老夫急于嫁女了!”
……
颖阴县集市。
陪美人逛街本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更何况这个美人还是自己喜欢的那款,张恒打心底里高兴。
只是……荀采是个清冷的性子,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张恒有心打开话匣子,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于是双方就这么沉默了下来,气氛颇有些尴尬。
以前没穿越的时候看爽文,男女主角逛街的时候总有登徒子出来调戏,好让男主大显身手,英雄救美,最后俘获美人芳心。
可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剧本却不按套路走。莫说流氓登徒子,甚至街上行人见了二人,都是一副恭敬拘束之态,便是连靠近都不敢,更遑论调戏了。
其实这也正常,看张恒和荀采两人的打扮,以及身后跟着的侍从婢女,便知道二人身份非富即贵,百姓生怕触怒了二人,纷纷绕着道走。
所以,张恒便没有捞到大展身手的机会。
唉,现实的世界就是这般无趣。
正当张恒百无聊赖之时,荀采却在一个铺面门前停下了脚步。
张恒扭头一看,却是一间卖胭脂水粉的店铺,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只要是女人就挡不住美妆的诱惑,就算荀采也不例外。
张恒心中暗笑,嘴上却道:“怎么,娘子欲采买些脂粉?”
荀采点了点头,美目若有所思。
又要成亲了,而且还是带着女儿嫁过去。虽说这位张世兄是位大度君子,但自己也要装扮靓丽一些,以此博得他的欢心,免得将来女儿受苦。
张恒哪里知道荀采的心思,还以为找到了表现的机会,当即大袖一挥,豪气笑道:“那咱们便进去吧,娘子喜欢什么只管拿,我来付账!”
闻言,荀采忽然笑了笑。
“如此,便多谢世兄了。”荀采颔首道,“世兄不必如此见外,唤妾身表字即可。”
张恒点了点头,挥手道:“女荀,请!”
进入店铺内,荀采开始挑选脂粉,不过张恒看着看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荀采注意到了张恒的神色,不禁开口问道:“世兄以为不妥?”
“没有没有。”张恒赶忙摇头笑道,“脂粉之物,用作装饰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此种媚态妆容,却是妖妇孙寿首创,我不太喜欢。女荀天生丽质,何须用此等庸脂俗粉。”
所谓孙寿,便是东汉著名制饼大师,跋扈将军梁冀的妻子。
此人为虎作伥,狠辣钳忌,贪奢暴虐,为祸朝野,甚至把自家夫君,权倾朝野的梁冀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这妇人还发明了一种化妆技术,被称之为媚状。便是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等等动作仪态组合起来的妆容。
说白了,就是让女子故作柔弱病态,同时却涂上媚妆,以此激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孙寿固然是妖妇,但她畏罪自杀后,此妆容却在天下流行开来。时至今日,女子皆以此为美。
这种媚妆对于化妆技术要求不高,但对于仪态却是有极其严格的要求。
试想一个女子打扮得弱不禁风,然后一张嘴却是口吐芬芳,便什么美感也没有了。
张恒之所以皱眉,只是厌恶首创者孙寿,却并非是对荀采有意见。
哪知荀采一听这话,却一把将刚才挑选好的媚妆脂粉尽数退掉,重又挑选了一些淡妆所用的脂粉。
之后两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张恒陪荀采去采买衣服、香料之类的女儿家用品了。
张恒对这些东西素来不感兴趣,哪怕美人在侧,逛久了也不禁有些烦躁,却不好表露出来。
直到两人买完衣服,从店铺中走出时,张恒忽然眼前一亮。
因为前面不远处,却有一个看上去一两岁,如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正一个人蹦蹦跳跳地玩耍。
夏日炎炎,但这小女娃却不嫌热,一个人奔来跑去玩得开心,连头发都被汗水粘在了红扑扑的小脸上。
张恒见此,不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许是跑得太快,小女孩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之时,张恒眉头一皱,赶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小女孩扶住。
“小娘子,可不能跑这么快,栽倒了怕是要哭鼻子。”
这小娃娃实在太可爱,惹得张恒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女孩子鼻子上刮了两下。
这一举动,却把小女孩逗得咯咯直笑,露出了嘴里还没长齐的乳牙。
见状,张恒笑得更开心了。
身后的荀采见到这一幕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后,小女孩的母亲走了过来,对张恒道了声谢后将女孩领走。
张恒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直到两人消失在人群中,张恒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荀采走了上来,开口问道:“世兄喜欢女娃娃?”
“不错,倒是让女荀见笑了。”张恒随意笑道。
试问,谁又能抵挡一只会撒娇的人类幼崽呢。
只是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荀采心中涌出了一股暖流,看向张恒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