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当众审理,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
得益于某位治中从事的供词,此次事件已经从冲突变成了正当防卫,最多算防卫过当。
尽管杀了几十名家仆,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事件的性质。
更何况家仆嘛,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汉律例从来都不保护这些人。
毕竟名义上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也不向官府缴纳赋税。不管他们的生活如何富足,在法理上甚至不如平民百姓,更遑论读书人阶层。
或者说,自从他们投身别人府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大汉子民了,身份上都低人一等。
在郭嘉的证词下,先动手的阙宣家仆反而成为了行凶者,被打死也是活该,连赔钱都免了。
真正棘手的,是阙宣的死亡。
官员的身份,任何时代都要高人一等。杀官等同造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由于行凶者实在太多,再加上又是阙宣家仆先动的手,张恒也不能把这些人全杀了,便只能罪过平摊。
“当街行凶,残害州府官员,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但念及事出有因,又非恶意行凶,故此判罚尔等服徭役三月,罚钱一千,用作阙功曹家中办丧事之用。”
众目睽睽之下,张恒宣读了判罚文书。
听到这个结果之后,众士子先是一愣,继而却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那些世家官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就完了?
“长史,阙功曹惨死街头,岂能如此轻易放过这些行凶者?”一位官员面色不善道。
“哦,你以为本官判罚不公?”
张恒笑问道,眼中却带了一丝冷意。
“这……下官不敢!”那官员连忙拱手道。
“不敢就好。这数百名读书人,乃是我徐州斯文元气,本官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吧。再者,阙功曹纵然是州府官员,也没有要数百人与他偿命的道理。如此判罚,已然算很重了。”
张恒冷笑一声,已经懒得和这些人分说了。
法不责众的道理,这些人又何尝不明白。便换做是他们审理此案,也不可能把这些寒门士子全杀了。
道理摆在这,他们自然无法反驳。
不过张恒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些补偿。
“此案影响甚大,不好拖沓,便这么结案吧。不过,昨日诸位进谏之事,倒是有了结果。玄德公顾念诸位忠心为国,已然准许收回招贤令。稍时,本官便命人贴出告示。”
此话一出,一众世家官员也是一愣,继而狂喜。
啥意思,这是张子毅给的补偿吗?
阙公,你看见了吗?
咱们赢了,张子毅服软了,你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一时间,众世家官员喜极而泣,恨不得弹冠相庆。
阙宣死不死的,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目的能达到就好。
见这些人开心喜悦,张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嘲讽。
只是……那些寒门士子却笑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
搞了半天,还是被这些奸贼得逞了,那我们昨晚不是白闹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见一众士子面色不善,世家官员也反应了过来。
不好,张子毅这厮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
双方正欲开口之时,张恒却一挥袖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稍时本官便会命人将告示贴出,且各自散去吧!”
说罢,张恒转身离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群人。
“尔等狗贼,竟敢坏我等大事!”
没了张恒在场,士子们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怒火,指着这些世家官员骂道。
“尸位素餐的狗官,阻挠我等报国之心,实在罪大恶极!”
“彼其娘之……”
面对一众士子的怒骂,这些世家官员倒也不敢还口,生怕步了阙宣的后尘。
不过周围就有州府的绣衣执法把守,这些寒门士子倒也不至于当场动手。
双方闹腾了一阵之后,只能各自散去。
片刻后,告示贴出,招贤令正式取消。
这一下,一众寒门士子的怒气值彻底达到了顶峰。
然后……当晚便又有几家挑头的官员遭了殃。
有了第一次的而经验,这次士子们动手倒是有了些分寸,所以这几位官员下场并不像阙宣那般惨烈。
嗯……好歹留了个全尸。
接到消息的孙乾,只得再次率领绣衣执法出动。
但这次却不用抓人了,因为那些寒门士子也学聪明了,杀了人之后便扔了兵器,来到州府门前请罪。
得益于白天那张告示的威力,原本很多仍在观望的士子也加入了进来,规模竟达七百人之多。
事态再次升级,就算把州府监狱撑爆,也装不下这么多人啊!
无奈之下,孙乾只得将此事上报,等张恒来决断。
一个时辰后,张恒赶到,并给出了判决结果。却是依样画葫芦,又罚这些人三月徭役,钱财一千,并严令不许再闹事,之后便让孙乾将他们驱赶出去。
士子们并未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依旧悲愤着不愿离去。
“草民斗胆请教长史,州府前几日发出招贤令,今日却又突然收回成命,如此朝令夕改,形同儿戏,岂能令人信服?”
面对质问,张恒只能板着脸道:“州府行事,自有章程,本官已对尔等网开一面,还不速速退去?”
“不,我等不走!州府若是不肯收回今日之令,我等便在此长跪不起!”
说罢,为首士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梗着脖子叫道。
紧接着所有士子都跪了下来,面色坚定地看着张恒,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
好不容易有阶层晋升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们也不愿放弃。
“唉……”
张恒长叹一声,缓缓挥袖道:“玄德公求贤若渴,如今州府又是用人之际,本官岂能不愿拔擢你等。奈何却有人多番阻挠,本官虽为长史,却也无奈……诸位何必苦苦相逼,还是速速离去吧。”
此言一出,一众士子皆若有所思。
张恒的话,透露了两个消息。
第一,招贤令才是州府的本意,奈何有人阻拦,才不得不撤回。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州府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为首士子连忙拱手道:“招贤乃国之大事,谁敢阻挡,便是奸贼!还望长史示下,我等自会料理了他,绝不使长史为难。”
“此事不必再说,还是退去吧。”
张恒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些人,随即转身离去。
“长史,长史……”
任凭一众士子如何挽留,张恒还是离开了。
为首士子愤然而起,对众人大喊道:“诸位看见了吧,州府有招贤之心,但总有些小人横加阻拦,不愿我等有出头之日。也罢,今日某家便舍了这残躯,也要将这些奸诈小人斩尽杀绝,谁愿同往?”
“我愿同去!把这些人全都杀了,看谁还敢挡我们的晋身之路!”
“同去,同去!”
……
这一夜,厮杀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