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宴会,高顺本以为是张恒宴请全军将士,顺便带上自己而已。
但到了地方一看,却并非是在中军大帐,而是一处树荫下。
四周也无座位,只是几张地毯。众人围坐在一起,除了董璜、张济、贾诩等人之外,竟无一个中层将领,不由得让高顺心生疑惑。
如此场合,张子毅请自己作甚?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张恒却已经看到了高顺,连忙站起来笑着招呼道:
“公义来了,快快入座!”
高顺赶紧躬身行礼,“参见长史。”
“行了行了,这里是军营,哪来这么多的繁缛礼节,快快入座吧。”
高顺应了一声,四处看了一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方悦把人带到之后,正想转身离开之时,也被张恒叫住了。
“仲理,来搭把手。”
“唯!”
方悦应了一声,赶紧快步上前。
高顺这才看清楚,原来在众人旁边不远处,却早已升起了一堆篝火。而篝火之上,却烤着一只羊,一根牛腿,还有一只其他的动物。
高顺盯着看了片刻,才发现竟是一头鹿。
此时张恒已经起身走到篝火旁,指挥方悦给烤肉翻面,自己却拿着匕首在肉上划开几个口子,又往上面洒了些粉末。
高顺来的时候,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张恒又是一番操作,不多时便飘香四溢,闻得众人食指大动。
“仲理,尝尝!”
张恒笑道,切下一小块肉递了过去。
方悦吃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神色。
“长史,味道刚刚好!”
见小白鼠表示满意,张恒也赶紧切了一块扔进嘴里,边咀嚼边喊道。
“烤得差不多了,给大伙儿分肉!”
“唯!”
方悦从张恒手中接过匕首,开始分割眼前的烤肉。
见张恒亲自撸袖子忙活,丝毫不顾体面的模样,高顺不由得微微皱眉。
君子远庖厨,张子毅怎能如此轻浮。
再看在座众人,都已经拿起了手中盘子,飞快跑到篝火旁边,排队等着领肉,生怕晚了被人分光了。
如此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息,哪儿像一群高级将领的宴会,分明是农家百姓的聚餐。
高顺觉得不妥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如此宴会,倒是……别开生面。
高顺也有样学样,排在众人身后等着领肉。
不多时,众人都分到了一大块肉,端着回到了座位上。
方悦又搬来了几坛美酒,宴会正式开始!
没有丝毫的礼节和客套,张恒举杯和众人喝了一樽后,口中就只剩下了招呼众人吃喝的声音。
高顺看了一眼盘中的烤肉,用刀切了一小块放在口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此物,怎的如此鲜美!
另一边,坐在张恒身旁的董白疑惑道:“长史,烤肉妾身也曾吃过,为何感觉今日盘中肉分外可口?”
“因为你之前没加香料啊。”
张恒笑道,指了指一旁篝火旁的小瓶。
烤肉这玩意,只放盐能有什么味道。
“何处来的香料?”
董白眨着大眼睛问道。
“自然是从宫中来的。”张恒笑道。
华夏大地自古是不产出佐料的,所以民间才有香料比黄金贵的说法。
不过宫中有西域的进贡,自然是不缺的。
“难道是天子御赐?”董白继续问道。
“嗯……算是吧……”张恒有些尴尬得瞪了董白一样,含含糊糊道。
这小丫头片子,也太不懂事了,这是能问的吗!
难道对众人说,香料是从宫中偷出来的?
反正天子也用不完,张恒顺一点出来也是毫无压力。
众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没有像董白一般追问香料的由来,只顾着埋头啃肉了。
尤其是贾诩,这货看起来瘦弱无力,但真敞开肚子,三个张恒也吃不过他。
张恒吃了几口之后,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初秋的天气,就该聚众撸串,要是能有啤酒和肥宅快乐水就更好了!
一顿烧烤吃下来,众人皆尽兴而归。
高顺本以为张恒有什么别的目的,可自打入席之后,张恒就没怎么关注过自己,完全跟在场众人一个待遇。
看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顺心中暗笑一声,便打算和众将一起告辞。
可这时,张恒却叫住了他。
“公义稍等。”
高顺一愣,然后开口道:“敢问长史有何吩咐?”
张恒一边用董白打来的水洗着手上的油,一边对高顺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我欲出游,不知公义可愿同往?”
“这……”
高顺自然是不想去的,但奈何刚蹭了人家一顿,又怎么好拒绝。
“末将遵命!”
说话间,张恒已经大步走了出去,高顺也只得跟上。
说是出游,其实也就是在军营周边逛逛,甚至连马都没骑。
时近中秋,万物还未衰败,四野都是一片丰实景象。
草木枯黄之时,却也是秋收之时。
有时候盛与衰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朗。
军营比邻雒水,张恒几人出营之后走了片刻,便抵达了河边。
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张恒缓缓开口笑道:“落花时节,雒阳还是秋景正好,并州却应该严寒刺骨了吧。”
高顺和吕布都是出身五原郡,那里已经是大汉的最北方,气候自然和中原不同。
闻言,高顺点了点头,眼中泛起一丝回忆之色。
“长史所言不错,正因故里严寒,所以才人迹罕至,每年入冬之后,百姓为抵御严寒,便足不出户。”
“唉,百姓苦啊。”张恒叹息道,“纵我等为官者倾尽全力,也未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边境之民,每年遭受严寒天灾不说,还要忍受胡虏入寇,家破人亡,皆我等之过也。”
听着张恒真挚的叹息,高顺不由心生同感。
没人能比出身边塞的他,更懂边境百姓的艰苦。
“公义,听闻你少时从军,多少年没回过家乡了?”张恒忽然开口问道。
“这……”高顺苦笑道,“回长史,末将已经近十载没归过故里了。”
昔年他和吕布从军,并肩抵御胡人,南征北战十数载。后来才被并州刺史丁原看中,选为军中将领,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张恒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终究不能忘本。有机会,总该回故里看看。”
“长史所言极是,然人生在世,又岂能随心所欲。”
张恒自嘲一笑,“这倒也是,活着嘛……总是身不由己,世人皆无法例外,又谈何从心所欲?不过……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
高顺沉默了,张恒的话他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