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孔伷虽看不清为首之人,却能清楚地看到曹操军的反应,顿时大惊。
突然遭遇伏击,即便是最精锐的军队,也会有片刻的慌乱。
但这支敌军却异常镇定,就好像知道会遇袭一般。
这让孔伷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但军令已出,现在已无反悔之可能。
不过他倒没有像刘岱一般,亲自率军冲锋,而是派麾下将领薛悌领兵,也算给自己留了些后路。
“全军听令,反身冲杀,剿灭贼军!”
大纛下,曹仁拔出佩剑,大喝一声。
后军顷刻间变作前军,居然不退反进,向着孔伷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好好的一场伏击战,在曹操的提前防备下,变成了遭遇战。
不过片刻间,两军便展开了交锋。
曹仁可谓当世名将,如今虽尚且稚嫩,但手段也不是薛悌之辈能够比拟的。
不然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也不会成为曹操麾下第一大将。
尽管手中只有五千人,但在他的指挥下,却和薛悌的一万人打得不相上下。
看到这一幕,孔伷心中一紧,彻底坐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敌军果然有所防备!
更让他惊恐的是,敌军既然有所防备,这些人肯定只是诱饵,主力绝对还在后面。
反观自己,已经精锐齐出,如此下去,怕是……
呜呜呜呜……
这时,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孔伷的沉思。
急忙扭头望去时,只见远处官道上阵阵烟尘扬起,其间伴随着剧烈的马蹄声,宛若山崩海啸一般剧烈。
曹操的后手,到了!
大败刘岱之后,曹操仅休整了一日,便率军向定陶进发。
就算没有截获刘岱与孔伷的书信,他也知道,孔伷肯定在前方设下了埋伏,等着自己往里面钻。
既然如此,曹操索性将计就计,将大军分为三部。
曹仁率领五千兵马,在最前方当作诱饵。
夏侯惇率领一万大军,在中间随时接应。
而剩下的兵马作为后军,却由曹操亲自率领,充当预备队。
三军彼此相隔五里,如此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随时接应,可谓天衣无缝。
如今杀过来的,正是夏侯惇的一万大军,也是曹操的绝对主力!
“兄长果然神机妙算,敌军中计矣!”
夏侯惇大笑一声,随即便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文谦,你率三千兵马赶往左翼,与子孝合围敌军!”
“遵命!”
乐进一抱拳,领兵纵马而去。
“文则,你率三千兵马赶往右翼,切断敌军退路!”
“遵命!”
于禁也是一抱拳,纵马而去。
“妙才,你率三千兵马,从正面杀入战场,绞杀敌军!”
毕竟是自家兄弟,夏侯惇便把主攻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弟弟。
“遵命!”
夏侯渊满脸激动地一抱拳,挥刀纵马而去。
至于最后的一千兵马,却是由夏侯惇亲自率领,充当后方督战队。
凡见士卒贪生畏死,便立刻斩杀!
方才望见战场时,夏侯惇便发现伏击的敌军并不多,只有一万余人,他当时便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可以全歼这支敌军!
之后的一系列布置,都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为了拿下孔伷的大军,夏侯惇算是发狠了。
三路大军各自行动,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便四面合围,将孔伷的大军包围在内。
孔伷倒是没有向刘岱那么死心眼,眼见夏侯惇杀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急忙下令撤军。
但战场正处胶着之势,大军又如何能轻易脱身。
就在薛悌边打边撤之时,后路已经被全部堵死了。
接下来,就只是一场屠杀了。
“可恶,可恨!”
孔伷急得直跺脚,却终究无法改变局势。
“使君,咱们中了敌军的诡计了!”
一旁的许靖也摇头叹息道。
“这我当然知道!”孔伷大吼道,“刘公山何在,他为何不来,明明约定好的!”
此刻,孔伷心中的憋屈,当真如滔滔江水一般。
明明前天你才传讯过来,说一切如常,让自己等待截杀敌军就行。
可现在,却只有自己孤军奋战。
为什么?
“敌军能毫无阻碍地施展诡计,想必刘使君那边也……”
许靖终究没把战败二字说出口,但谁都听出他的意思。
“为今之计,咱们该如何行事?”
孔伷此时也是乱了方寸,急忙开口问道。
许靖倒是机灵,眼见大势无可挽回,只沉默片刻便拱手道:“使君,我军败局已定,还请使君速速撤走,免得引火烧身。”
闻言,孔伷顿时瞪大了眼睛。
许靖的意思很明白,咱们败了。
等包围圈中的军队被绞杀完毕之后,必然会趁势杀过来,倒不如趁现在赶紧跑路,还能捡回一条命。
这话虽然轻飘飘的,但听在孔伷耳中,却无比沉重。
这一万兵马,可都是他辛苦积攒的啊,任谁也不可能舍得放弃!
见孔伷犹豫不决,许靖继续劝道:“使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当以性命为要,如此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孔伷还是沉默不言。
理智告诉他,许靖说的是对的。
可是情感方面,他始终接受不了一万大军的损失。
但孔伷终究不似刘岱那般头铁,沉默良久之后,眼看场中的抵抗越来越弱,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走,速走!”
言罢,孔伷急忙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就要逃离。
他倒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立刻开始执行。
见状,许靖也急忙上马跟了上去。
战场上的厮杀声还在继续,薛悌倒是没有辜负刘岱的信任,哪怕明知必败,他还是带领部众艰难抵抗。
但殊不知作为主帅的孔伷,却已经带着最后的两千兵马,踏上了逃亡之路。
只是这逃跑之路,会不会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顺畅,却是不得而知。
既已战败,孔伷逃跑的最佳路线,自然是向东往山阳郡,与刘岱汇合。
但敌军正是从东边而来,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接应部队。再者此次刘岱并未如期赴约,更让孔伷心存疑虑,说什么也不敢向东了。
如此,那便只能一路向南前往豫州,回到自己的大本营。
这也是孔伷心中,唯一的安全地点。
不得不说,孔伷打仗不行,但跑起路来,却着实不慢。
等到夏侯惇等人发现时,他早已逃之夭夭,勉强率军追赶,却也只抓了数十名掉队的士卒而已。
如此,曹操最后的预备队,便没有派上用场。
等曹操率军赶到时,这场战场也已接近尾声。
在夏侯惇和曹仁双面夹击之下,这一万豫州军却是一丝幸免的可能都没有。
被斩杀近半之后,剩下的士卒纷纷扔下兵刃,点了投降。
统兵将领薛悌倒是个有骨气的,仍旧率领亲兵殊死拼杀,直至亲兵耗尽,最终被夏侯渊和乐进联手生擒。
人押到曹操面前时,却仍旧站立不跪。
曹操此时心情大好,又欣赏薛悌忠义,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反而下马来到他面前,亲自与他答话。
“今日战败,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薛悌冷笑一声,直接扭过头去。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投降,却是万难!”
曹操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将军何必如此愚忠,那孔伷又岂是值得效死之人?”
“我主虽败,却仍比你强过百倍千倍!”
曹操依旧不恼,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哦,何以见得?”
说着,曹操一挥手,命乐进押过来一名士卒,正是孔伷的亲兵。
曹操笑道:“告诉薛将军,你主孔伷现在何处。”
闻言,孔伷的这名亲兵不敢怠慢,连忙开口对薛悌道:“将军,开战不久,主公见大军陷入包围,便抛下部众,独自逃命去了!”
“什么!”
薛悌顿时脸色大变。
这名亲兵的一席话语,彻底击碎了他的心防。
……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晚,四周都被暮色覆盖。
孔伷实在累得受不了了,屁股也钻心地疼。
不仅是他,连胯下战马也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
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却是稀稀拉拉。
如此高速且持久地奔跑,没有坐骑的士卒早就掉队了。
就算是骑兵,也有许多没有跟上来的。
还能跟上的,已经不足半数。
孔伷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灰暗。
自决定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扭头向许靖问道:“文休,前方是何处?”
许靖此刻正在喘着粗气,闻言急忙向前方望去,但如此昏暗的天色,他终究没能看出什么。
“使君,在下亦不知此地何处。不过按照咱们的脚程,最多还有三十里,便能抵达薄县。”
闻言,孔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薄县正是豫州最南边的县,已经脱离了兖州地界。
到了那里,自己算是安全了。
孔伷想了想,随即下令全军停下休息。
狂奔半日,就算人还撑得住,战马也早就撑不住了。还有好几十里,若不让坐骑休息一番,难道用两条腿走过去不成。
听到孔伷的命令,剩下的一千多名士卒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当场翻身下马,躺在地上休息,再也不愿起来了。
孔伷也在许靖的搀扶下下了战马,双脚沾地之时,屁股的疼痛却更加剧烈了。
挣扎着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坐下来,浑身骨头好似散了架一般,令孔伷难以忍耐。
战事虽一败涂地,但好歹没被敌军追上,总算逃得一条性命。
如今状况,孔伷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就在此时,前方却忽然响起一阵动静。
孔伷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站了起来,目光向前方探去,可黑暗中又哪里看得清楚,一颗心顿时到了嗓子眼。
从战场狂奔了两个时辰,恐怕已经行出百里之多,敌军居然追上来了?
而且就算追过来,也应该是从后方出现才对,为何动静却是从前方传来?
就在孔伷震惊惶惑之时,远处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一支骑兵点着火把狂奔而来。
“我命休矣!”
孔伷不禁仰天长叹,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但这支骑兵发现了孔伷等人后,却忽然停下了队伍,慢慢靠拢过来。
看这态势,却不像是要进攻的样子。
“前方可是孔使君?”
正当孔伷想派人与之接触的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孔伷急忙对许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起身大声回应道:“正是,未知阁下何人!”
话音刚落,就听得对面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有数名骑兵狂奔而来。
到了近前,孔伷顿时知道了这支兵马的身份,不禁面露喜色。
因为,为首之人正是张飞!
去岁讨董时,他和张飞曾有数面之缘,因此认得。只是张飞身边的年轻人,他却实在认不出。
这年轻人当然是郭嘉,只见他急忙下马,走上前向孔伷行礼道:“徐州从事郭嘉,见过孔使君!”
闻言,孔伷满脸疑惑道:“郭从事怎会在此处?”
“在下自然是在此等候使君。”郭嘉笑道。
孔伷当然知道刘岱与徐州结盟之事,却不明白为何郭嘉能在此处寻到自己。
不过既然遇上了,他正好也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可还没等他张嘴,郭嘉便继续问道:“使君如此凄惨,不知是何缘故?”
闻言,孔伷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有心将战败的经过讲述一遍,却羞于开口。
最终,还是许靖复述了今日一战的经过,听得郭嘉连声叹息,摇头不止。
但眼中,却分明满是笑意。
孔伷却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质问道:“郭从事,老夫与刘公山相约夹击贼军,可他却迟迟未至,致使我大军深陷重围。他人呢,为何不来?”
郭嘉叹了口气,“使君,刘使君不来,却也是有缘故的。”
“大战当前,能有什么缘故比我大军更重要!”
孔伷越说越气,只可惜手中空无一物,不然早就扔出去了。
但他没发现的是,张飞身后的大军,却在慢慢靠近。
而郭嘉的眼中,也忽然多了一丝冷意,缓缓开口道:“还能有什么缘故,自然是与敌军交战不利,大败而归。就连刘使君,也身负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什么,这不可能!”孔伷立刻大吼道,“明明前日他还传来书信,告诉我一切照旧,配合他夹击敌军。”
郭嘉忽然笑了,“使君,那封书信是假的。”
“何以见得?”孔伷瞪大眼睛问道。
“因为……它正是在下伪造的。”
郭嘉陡然抬高了音量。
“翼德,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