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张邈向袁绍求援的事,也是一个极有意思的过程。
当初他和刘岱势均力敌之时,也会时不时发一封求援信给袁绍品鉴一番。
但这不过是担心徐州插手战场,而为自己预留的后路罢了。
时间一长,眼见徐州没有动静,也就变成了例行公事。
而后刘岱多方呼朋唤友,他渐渐陷入颓势之时,求援就走心了很多。
本初公,你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大哥啊。看在同盟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义弟,袁绍忽然刘备附体,给他派去了曹操和王匡,张邈顺势也就稳住了局面。
直到后来他大败刘岱,围困住昌邑之后,整个人愈发志得意满。
袁本初是我兄弟,是我的同道,是能和我一起匡扶天下的战友,自然该亲密无间,合作共赢!
但紧接着,他就收到了徐州军大举西进的探报。
好吧,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大了点。
本初爸爸,快来救我啊!
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等到袁绍的救援,反而迎来了刘备的一场暴打。
……
初平二年,十月中旬。
刘备亲率大军赶到兖州,对围困昌邑的张邈联军展开了进攻。
早知徐州军要来,张邈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昌邑已被围困,周围的城池自然落入了他手中。
于是,张邈和袁遗兵分两路。
一个率军围困昌邑,一个却在昌邑以东十里处设下埋伏,准备来个围城打援。
然后,负责埋伏的袁遗就遭了殃。
关羽的用兵方式,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刚猛迅捷!
麾下五万大军,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用起来更是如臂指使。
而沉默寡言的性格,又使得关羽行军极为谨慎。每到一处,必先派出探骑查看周围动静。
如此,很快便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得知张邈准备埋伏自己时,关羽当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埋伏的手段,当真拙劣之极。
可这时,一旁的荀攸却笑了,并且提出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打法。
关羽从之,遂分一万大军在前,由徐盛统领,继续按照正常速度向前行进。
而自己却率大军在后,等徐盛陷入埋伏,敌军收缩阵型之时,再冲上去来个反包围。
为了此次兖州大战,两个月前,徐盛就从冀州调了过来,如今正好充当先锋。
计划如期进行,徐盛率领前军行至一处狭窄的官道时,忽听得两侧阵阵巨响,号角声紧随其后。然后便是无尽的敌军从中窜出,向着自己杀了过来。
“哈哈哈……敌军中计矣!”
大纛下,袁遗捋须大笑道,神情无比得意。
他在笑,可战场上的徐盛也在笑,而且笑得无比嗜血。
眼看敌军冲杀上来时都阵型不整,甚至兵刃不全,徐盛自然有开心的理由。
“早知敌军这等战力,便是不需荀军师的计谋,我也能战而胜之!”
说罢,手中大刀已然被他横在胸前,体内的血液瞬间开始升温,浑身肌肉也跟着颤抖起来。
闲了好几个月,身体都快生锈了,如今可算等到了厮杀的机会。
这些敌军,就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列阵,杀敌!”
徐盛大喝一声,高举手中大刀,一马当先向敌军杀了过去。
高处,袁遗也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遭到伏击之后,就算徐州军全是精锐,也该有片刻慌乱,继而结阵自保才是。
可是……这支敌军摆出的,分明是进攻阵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因为两军刚一接触,自己的军队就明显处于下风。
虽说人数比对方多了一倍,但就是杀不进去。
两军厮杀了一阵之后,自己的阵型反倒先乱了,更遑论将敌军围而歼之。
袁遗眼见战事不利,不禁大怒咆哮。
“全军进攻,畏战者斩!”
袁遗大吼道,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他不相信,自己在占尽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居然消灭不了一支人数只有自己一半的徐州军!
可双方的硬实力,却不是一道军令能够抹平的。
眼看徐盛率军越杀越勇,袁遗军士卒忍不住心生恐惧,差点就要转身而逃。
“痛快,痛快!”
徐盛一刀劈下,将面前的敌军斜着砍成两半,喷薄而出的鲜血洒了他满身满脸。
但被这股鲜血浇在身上后,徐盛却大呼过瘾,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整个人越发癫狂。
“此人是谁,此人是谁!”
袁遗大声吼道,手指的方向,正是沐浴在鲜血之中,宛若杀神一般的徐盛。
如此勇猛之将,为何自己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闻言,一旁的亲兵统领摇了摇头。
“小人不知。”
袁遗更是愤怒了。
连敌军将领都不知道,这仗还打什么!
此时,他再也没了之前志得意满的心态。
但很显然,这才只是个开始。
两刻钟的厮杀,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已经足够关羽率军杀到了。
阵阵马蹄声动地而来,烟尘冲天而起,大地都开始为之颤抖。
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之时,两万五千名徐州铁骑,在漫天沙尘中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面对胶着的战况,根本不需要任何战术,唯有冲锋!
身为一军主帅,关羽显然是不能亲自带头冲锋了。
望着远去的大军,握着刀的手微微用力,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不过,没有关羽带领的骑兵,却打出了更加狂野的效果。
因为这支骑兵的统领,名叫张绣!
出于对这第一战的重视,关羽将所有骑兵都调了过来,甚至连刘备的五千亲军都没放过。
关羽的大军,底子就是去年招降的西凉铁骑,如今由张绣统领,却是更加的顺理成章。
这股巨大的黑色洪流一拥而上,宛若江河交汇之处一般狂暴,顷刻间便冲开了挡在前面的一切。
为首的五千名刘备亲军,底子却是董卓麾下的重骑兵飞熊军。行动起来虽不快,却如一柄重锤一般,将拦路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这是什么军队,刘备哪来这么多骑兵!”
袁遗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地吼道。
在这支军队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去年荥阳之战时西凉铁骑的凶残。
那是一股刻入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不,这支骑兵……比西凉铁骑还要强!
“府君,快撤吧!”
亲兵统领显然是个明白人,知道大势已去,赶紧大声劝道。
他本以为袁遗会有所犹豫,甚至大怒不从。
但出乎意料的是,袁遗却直接点了点头。
在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时,一切的不甘、愤怒、颜面、自尊,都化为了虚无,只剩下了浓浓的恐惧。
“撤,快撤,敌军不可力敌,赶紧鸣金撤退!”
袁遗慌忙下令,说罢竟顾不上大军,直接转身跨上战马而逃。
亲兵统领无奈,只得追了上去,同时下令撤军。
袁遗军本就挡不住张绣的冲锋,现在又听到撤退的号角声,阵列当场崩溃。
原本杂乱无序的战场,瞬间演变成了大逃杀。
人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不能帮助自己快速逃命。
等刘备慢悠悠抵达战场之时,厮杀基本结束,徐盛已经在带领士卒打扫战场。
望着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却依旧军容整肃的大军,刘备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如此强军,何愁此战不胜!
“云长练兵一载,如今果见成效,当真是所向睥睨!”刘备夸赞道。
关羽拱手谦虚道:“兄长谬赞了,如今不过是牛刀小试,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
见关羽不骄不躁,刘备更高兴了。
“云长有如此心态,拿下兖州指日可待。”
说罢,刘备又扭头看向荀攸。
“军师,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进军?”
荀攸拱手道:“主公,敌军已退,此处距离昌邑只有十余里,路上想必不会再有埋伏。我军虽胜,然毕竟是远道而来,士卒皆已疲惫,不便再战。不如放慢行军速度,给敌军留足后撤的时间。”
相比于郭嘉的激进,荀攸却是个稳妥派。没必要的时候,便不肯冒一丝一毫的险。
刘备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传令,大军暂且在此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再行进军……公达,你且随我来,我有些事相询。”
众将皆应了一声,原地休息,只有荀攸有些疑惑地纵马来到刘备身旁。
可刘备却没在原地等待,而是纵马前行。
两人骑行了一小会儿,眼看周围再无旁人,刘备这才下马。
荀攸也赶紧跟着下马,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此间却有一桩难事,还请公达替我出个主意。”
“主公请讲!”
刘备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昌邑城池,沉默一会后,才幽幽开口道:“咱们此行入兖,虽说是应刘公山之邀,但其目的毕竟是拿下兖州。而且先前刘公山多次写信求援,咱们却置若罔闻,前后耗时两个多月,方才姗姗来迟……”
刘备这么絮絮叨叨一大堆,却始终没说到点子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可荀攸却听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直接打断道:“主公可是担心,稍时如何面对刘公山?”
闻言,刘备的絮叨戛然而止,飞快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我刘备可是个要脸的人,如此巧取豪夺他人的地盘,良心难免过意不去。
就算我良心过意得去,刘岱也肯定不会乐意。
待会入城时,刘岱要是破口大骂,咱们脸上也不好看啊!
子毅那厮常说做人要体面,现在总得想个体面的法子,让刘岱不至于跟咱们翻脸。
可刘备想错了一点,张恒常说的体面人,不是自己当个体面人。
而是……他喜欢帮别人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