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此行出城如何,张子毅如何答复?”
韩泰一回到城中,韩浩便率诸将围了上来,满脸紧张地问道。
前番接连苦战,如今快到穷途末路时,自己才打算开城投降,任谁都能看出不是真心实意。
尽管张恒大概率会准许他投降,并对他封官许愿,但敌军中那些骄兵悍将却未必能容他。
事后清算的例子,历史上可是数不胜数。
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面对从弟与诸将的疑惑,韩泰微微一笑,开口道:“元嗣放心,张长史准许咱们开城投降,并允诺诸位皆有封赏,且请各位自行决定去留。”
王匡麾下的兵马,大多是河内郡出身,妻儿老小皆在故里,人家是否愿意入徐州,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张恒才决定放这些人离去,也能结个善缘。
他年征战河内郡时,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到这么宽厚的条件,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封赏就算了,居然允许自行决定去留,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啊!
如此丰厚的条件,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韩浩先是一喜,继而又一皱眉头道:“兄长,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闻言,韩泰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张子毅如此说,愚兄便如此转述,至于是否投降,还得看元嗣你自行抉择。”
韩浩苦笑道:“兄长这是哪里话,我等皆与张子毅素未谋面,又如何抉择。”
韩泰也笑了,“元嗣,若以愚兄之见,此事应当无诈。纵观张子毅行事,手段虽鬼神莫测,但为人却极有信义,从未负人。再者……”
韩泰又将张恒询问胡母氏安危说了一遍,听得韩浩不禁瞪大眼睛,心中一阵后怕。
幸好没杀,不然悔之晚矣!
“对于区区几个女子,张子毅尚且关怀备至,又如何会负咱们?”
韩浩点了点头,“兄长此言有理,既如此,咱们便开城投降吧。诸位以为如何?”
“听凭司马吩咐!”
众将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抱拳道。
“好!”韩浩终于下定了决心,“来人,去请夫人小姐前来,与我等一同出迎张长史!”
“遵命!”
……
韩泰离开之后,张恒便跨上了战马,与贾诩来到了阵前。
果然,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城门处便发出了阵阵声响。
紧接着,便有数道光亮射了出来。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光亮也越来越耀眼。
直到城门完全打开,便有数十道人影缓步而出,却是寸甲未着,手中也无任何兵刃。
为首之人,正是军司马韩浩。
在他身后左侧,跟着韩泰与一众将领。
而右边,却是王氏和胡母氏姐妹。
如此模样,显然是来投降的。
“罪将韩浩,拜见长史!”
走近了之后,韩浩以及身后众将皆单膝跪地,对着张恒大礼参拜道。
张恒正了正衣冠,在赵云的护送下赶紧迎了上去。
“快快请起,韩将军快快请起!”
“罪将先前违抗长史天威,自觉罪孽深重,幸得兄长点拨,方才迷途知返,还望长史治罪!”
呦,这家伙还挺会说话的!
张恒不禁仰天大笑,有心学那些老家伙们的捋须动作,奈何下巴上并无几根毛,便只好无奈放弃。
“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楚,终为汉相。将军能幡然醒悟,实乃一大幸事!”
大概是常跟文化人打交道的原因,张恒早已学会了引经据典的技能,并且时不时拿来卖弄两句。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的人就吃这一套。
见张恒将自己比作了微子启和陈平,韩浩脸上喜色更浓,连忙一摆手道:
“长史请入城!”
“夜半入城,会不会太打扰城中百姓?”张恒谦虚道。
韩浩正色道:“长史天兵降临,乃陈留之幸。若非深夜,满城百姓恨不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又何来打扰之说!”
“哈哈哈哈……韩将军说得好!”张恒大笑道。
身后的方悦立刻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比我还会拍马屁!
说着,张恒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胡母氏姐妹。
想了想,张恒走了过去,弯腰亲手将胡母兰扶了起来。
人家小姑娘终究是待字闺中,又哪里跟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不禁面色微红。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又有了不同的含义。
张子毅,还说你对人家小姑娘没有企图!
这是贾诩。
长史一贯不近女色,却对此女恩宠有加……看来以后得对她客气点了。
这是方悦高顺和赵云。
还好没动手杀了这几个女人,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这是韩浩。
张恒当然不知道这些人心中龌龊想法,不然怕是要气得跳脚大骂。
平心而论,他刚才的举动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表示对功臣的尊重。
“此番诛杀王匡,小姐功莫大焉!”张恒笑道。
胡母兰连忙躬身答道:“全赖长史运筹帷幄,妾身不敢居功。”
张恒笑道:“功就是功,小姐无需谦虚。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入城,稍后张某自会论功行赏。”
“多谢长史!”
临入城之前,张恒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厚重的城门。
最上方陈留二字,早已残破斑驳,正如周围的城墙一般,无声诉说着岁月的侵蚀。
陈留治所,兖州重镇,终究还是被自己拿下来了。
拿下此城,等于端了张邈的老巢。
整个兖州东线的战事,也能彻底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该着手处理西边的敌人了。
叹了口气,张恒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旋即大袖一挥。
“走,进城!”
……
由于此时已是深夜,张恒也不想弄得城中鸡飞狗跳,便没有让大军全部开进城中,只命高顺带着本部兵马入城。
入城之后,张恒也没想着,反而又开始了一连串的忙碌。
一座城池被拿下后,首当其冲便是百姓的安抚工作。
进入府衙后,张恒立刻将贾诩写了一封安民告示,趁着夜里张贴了出去。
百姓们对政治的感知力是极弱的,毕竟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没压死自己,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那么,无论城中当家做主的是谁,只要不惊扰到他们,百姓其实并不在意。
随后,便是军队的纪律问题。
将士们打了这么久的仗,如今大功告成,谁人不想放纵一番。
特别是赵云麾下的大军,原本都是西凉军。
别看他们作战勇猛,那可都是赏赐换来的,作风方面绝对好不到哪去。
也正因如此,张恒才没敢第一时间放他们进来,万一在城中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也是令人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子龙,传令全军,明日入城之后,严禁行不法之事。凡有敢冒犯百姓者,斩!”
赵云很少听张恒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当即神情一凛。
“遵命!”
张恒又道:“但也不可太过苛待士卒,毕竟都是有功将士。之前军中将士的功劳簿都搬过来,连夜核算清查,若无疏漏,明日便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同时论功行赏!”
想要掌控一支军队,光严刑峻法是不够的。
时间一长,必然会引起反弹,还得恩威并施才行。
张恒压制了他们的邪念,就得满足他们的欲望。
论功行赏,就是最佳手段。
“遵命,末将这就颁布禁令,同时将功劳名录全都搬来!”
赵云抱拳应道,转身而出。
百姓和军队的问题解决了,那就还剩最后一件事情——清算!
张恒又看向了高顺,“公义,带些人马,将城中张邈、袁遗的族人,并麾下高级将领的家眷,全部抓来!”
陈留作为张邈的老巢,集团核心成员的妻儿老小自然都在城中。之后袁遗投奔他的时候,也将家眷带了过来,如今正好一窝端。
“遵命!”高顺抱拳道。
“韩主簿,烦劳你作为向导。”张恒又对韩泰道。
“遵命!”
他们是河内人,以援军的身份来兖州助战。对于抓捕张邈集团的家眷,自然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交代完了这些关键事情之后,张恒才将目光放在韩浩身上,挥手示意他入座。
“不知韩将军是何方人士?”
张恒开口笑道,同时一屁股坐到了主位,这个曾经张邈和王匡都坐过的位置上。
“回长史,末将是河内人士。”韩浩抱拳道。
张恒点了点头,“素闻河内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张某一直无缘前去,着实可惜。”
闻言,韩浩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苦笑。
河内郡原本的确是个好地方,但现在……还好个屁啊!
去年诸侯讨董,袁绍和王匡驻屯河内,招兵买马的同时,却也对河内郡好一番破坏。
袁绍一个外乡人,就算凭借着声望能够获得士族的支持,普通百姓又凭什么跟着你干?
还不是钱财二字!
为了聚敛财物粮食,袁绍对河内郡好一番洗劫,甚至纵容麾下士卒烧杀抢掠。
事态一旦发展起来,便再也控制不住。
最终,这场洗劫演变为了屠杀,一度波及河内全境。受动乱牵连而死的百姓,更是多达十余万人。
闹到最后,就连许多世家大族,都不得不远走避祸。
这其中,就包括了有一点点名气的河内司马氏。
袁绍长得虽然像人,但他是真不干人事啊!
王匡作为帮凶,自然也没少干坏事。
这俩儿一个汝南人,一个泰山人,且不打算在河内郡长期发展,又如何会垂怜当地百姓?
若非王匡对韩浩有知遇之恩,韩浩说什么也不会效命于他。
听韩浩说完事情原委,张恒不禁叹了口气。
“百姓何辜……袁本初也算素有贤名,谁曾想却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当真是罪大恶极!”
韩浩重重一点头,目光中满是愤怒。
“长史所言极是,家乡父老提及袁本初之名,无不咬牙切齿!”
“那韩将军下一步有何打算?”张恒开口问道,“是返回河内为官,造福家乡父老,还是随张某入徐州,搏一个功名加身?”
闻言,韩浩微微一愣。
张恒说过,士卒皆可自行决定去留。
但没想到,其中竟然也包括了自己。
他虽有功名之心,却也故土难离,一时竟有些犹豫起来。
张恒继续笑道:“将军若走,我便以财物赠之。他年玄德公匡正山河,重振大汉之时,咱们未必没有再见之日。
将军若留,张某也必然委以重任,让将军有建功立业之机,书功竹帛之日!”
“长史,末将……”
韩浩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虽然仅仅相处片刻,但他在张恒身上感受到的,却是王匡压根不曾拥有的。
这种东西的名字,叫做尊重!
“倒也不必急着回答,十日之内,将军能给张某一个答复就行。”张恒笑道。
“多谢长史!”
韩浩起身,郑重一拱手道。
又寒暄了片刻,韩浩也起身离开,为张恒在军中开展民调工作去了。
此时堂中,便只剩下了胡母氏的几个女子,和一名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