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军营。
回营之后,众将各自离开,刘备却把张恒留了下来。
“子毅,陪我出去走走。”
说罢,刘备也不管张恒同不同意,径直向外走去。
望着刘备的背影,张恒有些好奇。
刘大耳这是有心事?
见刘备要步行出营,亲兵赶紧跟了上来随行保护,却被刘备挥手拒绝,便只好远远跟在后面。
于是,刘备身边便只剩下了张恒和随行的荀棐。
三人就这么走着,一直出了大营,刘备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目光怔怔望着远方出神。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子毅,你说张邈和袁遗会开城投降吗?”
张恒点了点头,“必然会降,就算他们不愿降,麾下众将也会帮他们降。”
刘备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这种谁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显然不是刘备想说的重点。
“玄德公有心事?”
眼见越走越远,张恒忍不住开口问道。
闻言,刘备苦笑一声,“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日云长率军凯旋,翼德请功之时说的话,倒是令我心念微动。”
张恒一愣,连忙回想前日张飞说过的话。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刘备的意思。
“玄德公是在思索如何封赏群臣?”张恒开口问道。
“不错,正是此事。”
张恒笑了,“这还不简单,军中有功劳簿,依照功劳大小赏赐晋升便是。赏功罚过,一直是军中成例,玄德公又何须忧虑。”
说起来,就算刘备不提,张恒也打算劝谏一番。
从去年征讨董卓开始,所有人苦哈哈地熬到现在,都没得到什么赏赐呢。
中间只有曹操帮着上表天子,为刘备集团讨来了几个官职。不过那次只有小部分人获利,根本毫无用处。
此次攻取一州之地,有功将士太多,再加上之前积累的功劳,不来一波大封赏是说不过去的。
对于任何集团来说,封赏都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它可以凝聚人心,激励士气。
兄弟们跟着你刘备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理想可不能当饭吃,也鼓动不了大部分人。
真要跟项羽似的,嘴上大家都是兄弟,实际行动上却和个铁公鸡似的,早晚自取灭亡!
想着,张恒便又笑道:“玄德公,自去年初起兵,到如今已经快两年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打仗,将士们攻战疆场,厮杀流血,有功者甚众。谁人不渴望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玄德公又何必吝啬小小赏赐?”
闻言,刘备顿时瞪了张恒一眼。
“子毅你休要胡言,我岂是积财吝赏之人。只是……”
那你还顾虑啥?
张恒笑道:“玄德公有何难处,不妨直言,下官虽不才,却愿略尽绵薄之力。”
刘备看了一眼周围,发现随行亲兵皆在数十步之外,便低声道:“子毅啊,我所虑者,乃是将士们功劳太多太大。底层将士还好说,关键是高层将领,诸如云长、翼德等人。若以功劳论处,不说身居高位,最起码都得封个列侯,我如何封赏?”
话说到这里,张恒如何还不明白刘备的担忧,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啊,州牧虽位高权重,是实质性的土皇帝,但也仅限于在自己的地盘内。
封侯可是武将的最高追求,这种事儿,终究要天子点头。
这当然不成问题,只要张恒书信一封,要多少爵位,李儒都不会拒绝。
但暗中掌控天子这种事儿,却是不能和刘备明说。
更重要的是,张恒发现刘备的思想有一个误区。
大概是这一世走得太顺,刘备脑中始终存在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错误的以为,这大汉天下还有救,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比肩周公、霍光的救世之臣!
这可是个很危险的思想啊!
更难搞的是,张恒还没办法劝。
毕竟自己一直以来的人设,也是匡扶汉室的忠臣。
难道自己直接对他说,大耳,汉室已经没救了,咱们立刻提刀上洛,痛陈利害。最后再帮天子体面一下,然后就由你践祚登基。
真要这么说的话,不仅自己人设崩塌,刘备恐怕也会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
思索良久之后,张恒才继续开口道:“玄德公勿虑,此事倒也简单。董贼已死,朝堂诸公皆忠直之臣,岂能不顾我等之功。下官不才,却愿为玄德公请朝廷降下封赏!”
之前还有一大堆空白的诏书没用呢,留到现在刚好合适。
闻言,刘备大喜道:“子毅当真有办法?”
汉朝对爵位无比吝啬,而朝堂诸公跟自己又大多没什么交情,刘备担心那些老顽固不肯给赏赐,自己对不起手下的功臣。
听张恒如此一说,顿时心结全解。
“此事并无多大难处,还请玄德给放心。”张恒笑着点了点头。
“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刘备又低声道,“嗯……回头我从内库拨些钱财给你,方便你促成此事。”
听他这意思,如果朝堂诸公不愿意,咱们也可以贿赂一下。
军阀当到刘备这个份儿上,可谓丢人到家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宗室的出身,不想做得太过。
“多谢玄德公!”
张恒拱手应道,并没有拒绝。
问题得到解决,刘备顿时心情大好。
但相对应的,张恒却变得心事重重,闲聊了几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转身告辞而去。
刚一回到军营,张恒便吩咐方悦。
“去,把郭奉孝和贾文和给我找来!”
“遵命!”
趁着方悦去找二人的工夫,张恒却拿出一封空白的诏令,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一刻钟后,郭嘉被方悦提溜了过来。
之所以说是提溜,是因为郭嘉整个人早已醉成了一滩烂泥。
“郭奉孝哪来的酒?”
望着半躺在地上的郭嘉,张恒皱眉道。
“末将不知,兴许是偷的。”方悦幸灾乐祸地笑道。
张恒冷笑一声,“拿水来!”
“遵命!”
方悦很快舀来了一瓢凉水,张恒接过之后,立刻往郭嘉脸上泼去。
“啊!”
下一刻,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十一月的天气,水虽然还没结冰,但也足够酸爽了。
郭嘉猛地站了起来,对张恒怒目而视。
“张子毅,你什么意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意!”
张恒冷笑道:“来人,郭奉孝饮酒犯禁,给我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郭嘉顿时人间清醒,脸上的怒容也变成了讨好的笑意。
“子毅兄且慢,小弟乃是无心之失,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麻烦你恢复一下。”张恒歪着头笑道。
郭嘉腆着脸道:“子毅兄说笑了,在您面前,小弟哪敢桀骜不驯呐!”
怎么,不牛逼了?
“酒哪来的?”张恒问道。
郭嘉支支吾吾道:“那个……翼德带我去偷的。”
军中自然是有酒的,但一般是留作庆功之用,所以平时众将也接触不到。
但这根本难不住咱们的郭鬼才,这两日闲来无事,他想饮酒却无有门路,便鼓动张飞去偷,现在却又把罪责推到了张飞头上,可谓无耻之尤。
“仲理,听到了吧,去将此事禀报玄德公。”
“遵命!”
方悦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郭嘉眼见甩锅成功,便又拱手笑道:“不知子毅兄唤小弟前来,所谓何事?”
张恒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模样,皱眉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更衣,之后来我这里,有要事相商。”
“好,小弟这就去!”
郭嘉立刻转身而去,出帐的时候,却差点和赶到的贾诩撞个满怀。
“长史。”
贾诩进来拱了拱手。
“坐吧。”
张恒挥手示意贾诩先坐,自己却转身泡起茶来。
等到张恒把茶泡好之后,郭嘉也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回来。
“子毅兄,唤小弟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从张恒手中接过茶水,郭嘉再度问道。
张恒没有说话,反而转身从桌案拿起写好的诏书递了过来。
“有一件事,想请二位为我参谋一番。”
闻言,贾诩捋了捋胡须笑道:“长史有何吩……”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郭嘉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什么鬼东西!”
尖叫的同时,郭嘉又把诏书扔了过来,张恒赶紧伸手接住。
一旁围观的贾诩,则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郭嘉。
不过是一道诏令而已,为何能让郭奉孝有这么大的反应?
“张子毅,你这是要坑死我啊,这事儿我坚决不会为你办的!”
郭嘉激动地站起身来,满脸悲愤道。
张恒笑了,“奉孝,我知道你很慌,但你先别慌。”
“怎么可能不慌,你疯了吗!一下玩这么大,我可不陪你玩!”
“哦,如此拥立之功,奉孝难道不想要?你郭奉孝不是一向自诩胆大包天,无所不为吗?”
郭嘉冷哼道:“少来这套,我不吃你的激将法。这东西太过不合时宜,谁碰谁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饶是以贾诩的才智,也不禁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
郭嘉见贾诩不解,忽然贱笑一声,上前夺过张恒手中的诏书递了过去。
“文和兄不妨一观。”
“多谢奉孝。”
贾诩对郭嘉道了声谢,随后拿出诏书看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猛然巨变,手中的诏书好似烫手一般掉在了桌案上,冷汗顺着额头就流了下来。
郭奉孝,你这是害我啊!
饶是以贾诩的修养,也不禁抬起头对郭嘉怒目而视。
再看郭嘉,却是开心到了极点。
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我一个人知道吧,能多拉一个人下水总是好的!
但贾诩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然后再把眼珠子抠出来!
刚才自己还眼巴巴地想知道是内容呢,真是犯贱!
这玩意儿一个操作不好,不光性命难保,恐怕全家都要受到株连。
张子毅,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